第貳卷【亂世豪雄篇】第12章.旌旗未卷 第14節(第4/6頁)

十二月初七,玉石、張繡率四萬大軍趕到宛城城下。

至此,漢軍十五萬大軍完成了對南陽叛軍的包圍,把南陽六萬大軍包圍在宛城、涅陽和育陽三座城池裏。南陽軍隊在蒯良的指揮下,在這塊不足百裏長的錐形地帶頑強抵抗。

前將軍玉石奉旨節制諸將,指揮各路大軍圍攻宛城。

十二月中,魯陽,天子行台。

禦史大夫荀攸和太仆卿崔琰詳細解釋了官制修改的必要性和緊迫性,著重提到了當前新政中諸多政策和南征平天下策略相互矛盾和沖突的地方,認真闡述了皇權和相權嚴重失衡後給社稷可能造成的危害,最後歸結為一句話,官制修改與否,直接關系到南征勝敗,關系到中興大業。

小天子自始至終沒有說話,他端坐在案幾後面,全神貫注地練習書法。荀攸和崔琰說了一個多時辰,他就一絲不苟地寫了一個多時辰。

他離開長安快三年了,在邊疆艱苦的行軍和慘烈的征伐中,他的心智遠比同齡的孩子成熟,他的經略學習和實際緊密相連,與那些坐在舒適的書房和明亮的學堂裏抱書苦讀,高談闊論的儒生們相比,他學到的知識更加全面更加深入也更加富有成效。從荀攸和崔琰的眼裏可以看出他們對小天子的失望和鄙屑,同時因為小天子這種無禮的舉止讓他們還感到幾絲不快。小天子看上去置若罔聞,但兩人的表情他都看在眼裏,兩人的話他也記在心裏,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陛下,臣等已經奏稟完畢。”崔琰拱手說道,“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小天子咧嘴一笑,放下筆,指了指案幾上墨跡未幹的字,說了八個字,“言,心聲也;書,心畫也。”

荀攸和崔琰四目相對,臉上的神情頓時凝重起來,眼裏的輕鄙之意霎時一掃而空。

這八個字是本朝著名鴻儒揚雄說的,後來成了書法美學的重要論斷,光耀書史。現在天子說這句話,肯定不會是因為自己寫了一個多時辰的字而心生感慨,他是意有所指。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案幾上的白紙黑字。

天子寫的是隸書,字體平整端莊,渾厚凝重,給人一種雄健有力的感覺,由此可見天子性情樸實,意志堅定。

隸書是本朝的規範用字,歷代擅長隸書的有蕭何、曹喜、蔡邕、王次仲、師宜官等人,但書法名家們從隸書中又創出草書,如史遊、杜度、崔瑗、張芝、張昶等草書“聖賢”。孝桓皇帝朝的穎川人劉德升創制行書。當世名家鐘繇是楷書大家。自史遊創章草以來,草書大行,大儒趙壹因此在《非草書》說,草書不古,是秦末以來臨事從宜的簡易之作,既非聖人之業,也非常宜,是技藝之細者耳。然潮流終不可擋,草書兩百多年來盛況空前,當今天子不從俗流,習隸書,樸實厚重,當然是有承繼聖人之業的意思了。

再細看內容,竟然是賈誼的《旱雲賦》,“惟昊天之大旱兮,失精和之正理……懷怨心而不能已兮,竊托咎於在位。何操行之不得兮,政治失中而違節……白雲何怨,奈何人兮!”賈誼是孝文皇帝朝的名臣,所做辭賦天下聞名。其《旱雲賦》借助孝文皇帝九年(公元前171年)的大旱直斥人治弊端,認為政治失和加重了天災,直接導致百姓陷入苦難深淵。

白紙上寫的是隸書,書寫的內容是《旱雲賦》,稍加想想,也就能明白這位小天子的意思了。他需要長安穩定,不同意修改官制,不希望因為政治失和而導致天怒人怨,繼而貽誤中興大業。

兩位大臣沒有再勸,躬身告退。

天子太小,雖然聰慧,但不通政事,所以天子這裏走不通無關大局,關鍵還是說服行台大臣。

行台尚書令傅幹,尚書左右仆射王淩、楊修,六曹尚書趙松、司馬孚、趙行、徐邈、應瑒、劉楨等大臣看完奏章後,意見不一,但多數人反對修改官制。

荀攸和崔琰在天子面前不敢說的話,在這些人面前就無所顧忌了。

晉陽現在是事實上的權力中樞,如果不利用大將軍病重的機會修改官制,把丞相李瑋趕出朝堂,集權於小天子,將來誰能保證小天子獨攬權柄?

大將軍對大漢的忠誠毋庸置疑,長公主對小天子的關愛也毋庸置疑,但他們兩人願意交權就能交權嗎?看看當今朝堂,誰事實上獨攬朝綱?是丞相李瑋。當今朝堂上是哪些人把持朝政?是武人,是軍功階層。丞相李瑋在朝中為所欲為,憑一己之好惡擅自修改律法,美其名曰叫改制,然後借助朝堂上軍功階層的支持,借助完全由軍功階層把持的各地州郡來強行推廣實施他的新政。在這種情況下,年幼的小天子能拿回權力?大將軍和長公主能放心交出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