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論史篇】 青梅煮酒 → 董卓進京述論(第3/10頁)

不過,漢末的君主們雖已腐朽不堪,但要變革皇權卻並非易事,至少並非黨人名士力所能及。清議運動以失敗而告終,閻忠、王芬的計劃亦未獲成功。

皇甫嵩否定了閻忠之議,理由是“人未忘主,天不佑逆。若虛造不冀之功,以速朝夕之禍,孰與委忠本朝,守其臣節。雖雲多讒,不過放廢,猶有令名,死且不朽。反常之論,所不敢聞”〔10〕。曹操則拒絕參與王芬之謀,認為“廢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11〕!上引《後漢書董卓傳》:何進、袁紹“謀誅宦官”,私呼董卓諸將入朝,“以脅太後”,其目的也絕不是要攫取少帝、何太後的權力。

直到董卓進京,取代漢帝、太後執掌朝政,才真正摧毀了沒落的舊皇權,為改朝換代準備了條件。我認為,這是董卓廢少立獻及迫何太後歸政最重要的一項意義。

外戚、宦官交替專權,為東漢中後期主要的政治弊病,這一點無須贅言。本文要說明的是:外戚、宦官勢力在東漢社會中的生成、擴張,又與當時通行的皇太後臨朝之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我們看到,自和帝朝起相繼擅政的外戚,其身後各有同姓的太後作為憑藉。盡管何進兄弟在董卓進京前均已被殺,但是只要何太後繼續臨朝,就依然存在著外戚幹政的危險。

另一方面,東漢時宦官介入國事,往往也是出於皇太後臨朝的需要。《後漢書宦者傳》有一段論者習用的文字:“鄧後以女主臨朝,而萬機殷遠,朝臣國議,無由參斷帷幄,稱制下令,不出房闈之間,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國命。手握王爵,口含天憲,非復掖庭永巷之職,閨牖房闥之任也。”可見皇太後與宦官之間,已結成相互依存的政治關系;即使宦官把持政治,會帶來明顯的消極作用,臨朝的女主也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國命”。何進被殺一事進而說明,甚至在外戚與宦官形成對抗時,充當仲裁者的皇太後,也不會輕易拋棄宦官。

《何進傳》稱:袁紹等人在何進死後,“勒兵捕宦者,無少長皆殺之”,“死者二千余人”。使宦官集團遭到一次滅頂之災。然而,何太後重新親政,終歸還要選用刑人。宦官勢力又可能死灰復燃,再度染指政治權力。

董卓迫使何太後歸政,東漢政局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外戚、宦官失去其賴以孳生、蕃衍的主要政治土壤。困擾社會多年的外戚、宦官專權之弊,終於得到了抑制。這是何太後歸政的另一項重要意義。

二、關東、關西對立與並、涼武人合流

董卓及其涼州集團具有特殊的政治、地域、文化乃至民族背景,董卓政權的崛起及其短祚的命運,該政權內部各個階層、各種勢力的聚散分合,正是由此決定的。

(一)關東與關西的對立

關東與關西的對立,是董卓之亂的突出表象。而關東方面的代表人物,幾乎均為黨人名士,他們與董卓及涼州集團的矛盾,並不限於地域沖突的層面。董卓上台後大批進用黨人名士,史家對此多有論列〔12〕。但黨人名士卻總是拒絕合作,有些甚至公開與董卓決裂。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值得探討。首先我們可以斷定:董卓對於當時政治體制和社會秩序兩個方面的嚴重破壞,是引起沖突的導火索。

董卓廢少立獻以及逼何太後歸政的意義,上文已作分析。董卓得以成就此事的特殊條件,在於他不僅迅速控制了洛陽的軍隊,而且敢於突破名教觀念的束縛。

眾所周知,東漢黨人名士盡管一再掀起反對宦官的政治浪潮,然而由於他們缺少兵權,所以當宦官勢力大舉進攻時,又只能束手就擒〔13〕。董卓雖然只帶三千步騎進京,但他尋而兼並了何進兄弟及丁原部曲,“京都兵權唯在卓”矣〔14〕。《三國志袁紹傳》注引《獻帝春秋》,董卓倡議廢立時稱:“天下事豈不決我?我今為之,誰敢不從!”他軍權在握,與黨人名士在政治上的發言權,是大不相同的。

其次,黨人名士一般具有較高的儒學造詣,因此也不免受到名教的羈絆。上文曾提到,東漢黨人名士的“群體自覺”,本質上帶有獨立於皇權的意義,但這絕不是說,黨人名士已看清更新皇權的必要性,至少多數人還缺乏這種認識

甚至連皇甫嵩、曹操一類人物,也囿於名教而不敢造次。皇甫嵩出身涼州將家,又追隨黨人名士,漸入清議之中。他在軍事上一度處於舉足輕重的地位,從子酈就當面說:“本朝失政,天下倒懸,能安危定傾者,唯大人與董卓耳。”〔15〕可他拒絕了閻忠之謀,又束手就董卓之征〔16〕,一再喪失左右政局、改造皇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