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粉飾太平 第十章 隱藏的精英(第4/7頁)

“此事是我禮部職責,臣願一力承擔!”

然而在嚴嵩露出笑容之前,徐階就說出了下半句:

“但入貢之務為國家大事,一切聽憑皇上做主,禮部必定遵旨照辦!”

嚴嵩第一次感到驚慌了,站在眼前的這個禮部尚書,竟然是一個比夏言更為狡詐的對手。

嘉靖卻沒有嚴嵩的心思,他只想解決問題:

“你有辦法嗎?”

徐階終於等來了機會,他開始侃侃而談:

“以臣看來,敵軍兵臨城下,以目前京城的防務,既不能戰也不能守。”

“那該怎麽辦?”

“目前唯一的辦法,是拖延時間,等待援軍到來,聚集力量,再對俺答發動反擊。”

嘉靖高興地連連點頭,卻也提出了一個實際的問題——如何拖延時間。

徐階微笑著,拿起了那份被引為恥辱的俺答入貢文書,自信地告訴驚恐不安的皇帝陛下——辦法就在這份入貢書裏。

外交,是指處理國與國之間關系的方法,但它還有另外一個通俗的解釋——用最禮貌的方式,說出最肮臟的話。

如果以後一種解釋為標準,那麽徐階就是一個極為高明的外交家,他敏銳地在俺答的文書中發現了一個問題——只有漢文,沒有蒙文。

按照慣例,外交文書是需要兩種文字的,但這不過是個形式而已,並沒有人認真遵守。

然而大明這一次決定仔細認真地履行程序,於是俺答的使者得知,他要把入貢書帶回去,重新加上蒙文內容。

聽到使者的話,俺答的腦子有點亂了,他雖然打仗是把好手,但玩政治的能力實在差得太遠。這位仁兄思前想後,也不知道只寫漢文有什麽問題——你們能看明白不就行了嗎?

百思不得其解的俺答唯恐自己是沒文化,不懂外交禮儀,被人取笑,還真的去找了一幫人搞公文,可還沒等他的文書完成,新的鄰居就到了。

北直隸地區前來勤王的軍隊及時趕到了,城外明軍人數已經達到了八萬余人,而俺答也終於明白,自己又上當了。

失去了銳氣的蒙古軍準備退卻了,反正他們也搶夠了,殺夠了,算是滿載而歸。

但在城內的嘉靖並不是傻瓜,他雖然不懂軍事,卻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局勢的變化逃不過他的眼睛,於是他召見了兵部尚書丁汝夔,命令他準備對韃靼軍發動反擊。

丁汝夔接受了命令,但在發動反攻之前,他還必須去拜見嚴嵩。

在很多的書籍中,嚴嵩被描述為一個窮兇極惡的人物,他比山區的土匪更狡詐,比變態殺人狂更為殘忍,從貪汙受賄、殺人放火到隨地吐痰、亂搞男女關系無所不包,可謂是人渣中的人渣。

但如果客觀分析史料,就會發現這位仁兄其實是個很膽小的人,他這一輩子的原則是能躲就躲,能推就推,只要自己的官位權勢不變就行,百姓死活、社稷興衰與他毫不相幹,他也不想管。

這種行為用今天的法律術語來形容,叫作“行政不作為”,又稱占著茅坑不拉屎、磨洋工等等。嚴嵩就是這樣一個人,他不願意惹事,不願意管事,只關心他自己的利益。應該說,他確實是一個膽小的人。

但是膽小的嚴嵩,依然是人渣中的人渣。

因為正是他的置若罔聞、大私無公,才使得朝中政務懈怠,大臣屍位素餐,敵人肆無忌憚,燒殺搶掠——皇帝在修道,您首輔也不管,那還有誰管?

不過嚴嵩先生的不想管,並不是不管,只要關乎他利益的事情,他是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丁汝夔了解這一點,他很清楚,如果沒有得到嚴大人的首肯,擅自行動,夏言就是前車之鑒。

他向嚴嵩告知了皇帝的諭令,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現在怎麽辦?

嚴嵩思索片刻,便說出了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不要發動反攻。”

看著大惑不解的兵部尚書,嚴嵩為他的答復作出了解釋,一個極端無恥的解釋:

“如果發動反攻,就有可能戰敗,若在邊界戰敗,還可以假冒勝仗報功,但在天子腳下,如果失敗,皇上一定會知道,那時就不好辦了,不如任俺答搶掠,不久之後必將自己撤走,我們便不用負任何責任。”

這就是大明帝國內閣首輔的治國哲學,真可謂是流氓到了極點。

但丁汝夔畢竟也在官場混了多年,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他十分清楚,皇帝的命令是反攻,如果照嚴大人的話辦事,到時候皇帝追究起來,那是要殺頭的。

然而嚴嵩拍著胸脯跟他打了保票:

“你放心,有我在,必定平安無事!”

丁汝夔安心回家睡覺了,他相信嚴長官是不會忽悠他的。

事實證明,嚴嵩先生的保票確實不是毫無價值——可以當廢紙賣,五毛錢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