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部 長河落日 二 出兵道明寺

先鋒在樫井全軍覆沒,這讓大野主馬亮治房甚是難堪。若遭遇的是德川的旗本也就罷了,他萬萬未料到竟會輸給淺野長晟。從暗地裏煽動和歌山城的暴亂,到安排北村喜太夫和大野彌五右衛門秘密行軍,他以為一切安排均無懈可擊。他充滿自信,以致不知塙團右衛門業已戰死,還沉溺於酒席。然而,團右衛門和岡部大學都已全軍覆沒,淺野軍卻幾乎毫發無傷撤回了和歌山城。吃了如此敗仗,治房還有何勇氣獨斷專行?

回到大坂城,治房立時請兄長大野治長召眾將議事。

此時已傳來關東大軍主力陸續朝大和口進軍的消息。水野勝成領第一隊,本多忠政緊隨其後,松平忠明第三,伊達政宗第四,松平忠輝殿後……

大坂城內已經確認了這個消息,但是慶長二十年四月三十正午時分,聚集於本城大殿裏的諸將均冷靜沉著。

今日的議事,按慣例秀賴應出席,但大野治長卻未讓他來。“我會將今日議事的結果稟報右府大人,請諸位敞開心扉,暢所欲言。”他之所以不讓秀賴出席,許是不想讓大家看到秀賴聽到敗仗之信後的憂郁,以免挫傷士氣。秀賴因治房打了敗仗而郁郁寡歡。治長的臉色也並不好看,在城中遭襲負傷以來,他臉上一直黯淡無光。

最先進入大殿的,為真田幸村和後藤又兵衛基次,接下來為毛利勝永和福島正則之弟正守、渡邊內藏助、大谷吉繼之子吉久、薄田兼相。眾人對著治長施了一禮,卻無人理會與治長並排而坐的治房。這個於塙團右衛門和大學戰死毫不知情、只知一味飲酒的治房,讓他們既可憐又蔑視。

坐在後藤又兵衛旁邊的明石守重為了緩和氣氛,對治房道:“塙團右衛門的死真是可惜。他應該為右府多效勞些日子。”

旁邊的後藤又兵衛基次冷笑了一聲,眾人不明就裏,亦不多言語。

治房質問道:“後藤大人,有何可笑之處?”

“並無可笑之處。在下只是在想,塙團右衛門那顆長滿大胡子的頭顱,現在許已被帶到了德川家康面前,無奈地冷笑呢。”

“後藤大人!”

“何事?”

“你莫非是說,塙團死了之後才見家康,我在活著時就當被帶去見家康……你便是因為這個發笑?”

治長驚訝地打斷了治房:“你在說些什麽?莫忘了此乃是議論軍政大事之所!”

但是,治房已豎起雙眉,轉向基次。

“正是因為此乃議論大事之所,我才不得不說。後藤大人,你恐也知最近城中傳聞。有人說,有個和本多正信關系頗為密切之人,作為密使到了閣下帳中,我想問問,此事是真是假?”

無論在誰看來,治房都已惱羞成怒,有些失態,但他所言卻不容忽視。

大家的視線頓時齊齊轉向後藤又兵衛基次。

“原來是此事啊。”又兵衛基次又冷冷一笑,“是,確實有一個和本多正信關系頗為密切的、叫楊西堂的僧人,來過我處。”

大殿裏的榻榻米已被收起堆在門口,隔扇大部也被取掉,在這樣的情勢下,全副武裝的眾將心裏已填滿了勇猛的殺氣,如在戰場。

“聽說他是來勸降,要說服你在戰場上倒戈,投靠關東,不知是否屬實?”

“正是。”基次馬上道,“他來傳達正信的話,說基次這等人若不識時務,實在可惜,戰事怕會因基次的去留而更變勝負。我若能倒戈易幟投了他們,正信定將我薦與大禦所。”

在場之人頓時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基次依然鎮定自若道:“當時,我告訴使者,請他轉告正信和大禦所,我感謝他們好意。若說我的去留可以決定戰事勝負,實在擡舉基次了。但在現在這個時候,舍大坂而投關東,非基次的性子。”言畢,基次向眾人施了一禮,然後轉向真田幸村道:請教大人,關於此次用兵……

幸村微閉著雙眼,沉默不語。基次見無人理會,繼續道:“我想,若是繼續據城死守,怕實在不是辦法。此城已無護城河,敵軍來去無阻。雖說如此,若在平原上迎敵,則正中德川家康下懷。故鄙人以為,在敵軍主力朝大和路進發時,我軍趕往山勢險要之處,靜等敵軍到來,伏擊其先鋒,是為上策,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說得極是。”毛利勝永立即接口道,“要想以少勝多,必須善用地形。伏擊其先鋒,封住敵軍進路,則敵軍必從奈良撤至郡山。他們要再次進發,恐需數日整頓。故在這幾日裏,我等可再議隨機應變之策。”

“真田大人意下如何?”問話的是薄田兼相,他和一幫老臣仍只信任幸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