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 大坂風雲 十三 金蟬脫殼(第3/4頁)

“在橋本點上火槍引線,直包圍真田住處。注意,不要誤殺不作反抗的百姓。出發!”

決定剛剛作出,重正並不擔心行動泄露。從此地出發,抵達九度山約為酉時四刻至戌時之間。屆時,酒宴正酣,有人甚至連站都站不起來了。重正一面策馬,一面盤算,竟譴責起自己的良心來。家康曾吩咐過,若情況棘手,將幸村除去亦無妨,而重正實無半絲殺心。但,一旦幸村逃脫,重正便將顏面盡失。重正不由心嘆:別怪我!你若是真能運籌帷幄,最好趁我趕到九度山之前,如雲霧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騎兵二百,步兵二百。而且,二百騎兵攜一百支火槍居於陣前,此乃罕見的新式戰法。

行軍途中,天黑了下來。

前陣的騎兵與後面的步兵拉開了大段的距離。如果途中有人發現這一隊人馬而趕去報信,在趕到之前就有被發現之虞。松倉重正也意識到這些,遂一面留神注意,一面讓騎兵隊加速疾馳,數次抄近道前行。

對手非尋常之人,而是真田幸村。在他們到達橋本之前,幸村必會派出巡哨,只是重正自信不會讓他們搶了先。從沿河山道一進入橋本,重正就令騎兵一邊疾馳,一邊點上引線,並讓傳令兵向後續部隊發出命令:若有人欲從真田居所逃走,格殺勿論!

馬已經疲憊之極,眾人紛紛在一個可望見真田宅邸燈火的山丘下了戰馬,把火槍分成四組,封鎖周圍,余下的一百人則分為兩組,呐喊叫陣。

先前,重正打算令火槍先朝宅院一陣猛射,然後讓士兵呐喊助威。但如此盲目射擊,流彈定會造成太大傷亡,他遂變了原計。

於酣醉中遭到圍攻,幸村再強硬,也不敢貿然殺出。只是趁著酒勁,必會有些愣頭青奔來,卻也只能成為槍下鬼。

對面燈火輝煌,這一邊卻早已適應了黑暗,從黑暗中摸過去,甚是有利。

松倉重正再次痛心起來,還真有些於心不忍。向南渡河而過,襲敵於不備,此為兵法中上上之策,但這卻是背叛友情、最為卑劣的行為。

黑暗中,下馬的命令傳下,火槍隊分成了四組,余人也分作兩隊。

距離真田的宅院只有兩三町遠了,包圍圈一步步縮小。此時,豐後才納悶起來:奇怪啊,燈光怎加此清冷?

在無盡的黑暗中,那些照亮夜色的光亮大有孤寂之感。

“奇怪啊,沒想到酒宴會結束得這般快?”

終於,靠近了門前,門開著,重正敏捷地躍入門內,就在這一瞬,腳下黑暗中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道:“把馬還給我。我……我家裏還有病人啊。我必須回去……”松倉重正跳到一旁,定睛一看,一個袒胸露乳、衣服滑到肩膀的醉漢正向他手舞足蹈。

“什麽馬?”豐後低聲一問,後背頓時冒出一股涼氣:中計了!

“馬,馬……”醉漢道,“別人的馬……我不管,我的馬……我得在天亮前回……我和病人說好才出……”說著,那人身子傾倒,雙手伏地相求。

豐後急急打量四周。探子說得清清楚楚,這裏拴著至少一百多匹馬。當然,都是些富有的農夫喂養的耕馬。自從真田父子住到此地,騎馬就成了鄉人的習慣,與無門無派的劍術一起,形成了此地的風尚。

糟!重正慌忙在黑暗中向內闖。那麽多拴馬樁,卻無一匹馬。新鮮的馬糞氣味直沖鼻子,卻連馬毛也無一根!

“都給我上!”重正闖進尚留有燈火的屋內,立時絕望地閉上雙目。在杯盤狼藉的地上,到處都躺著呼呼大睡的男子,仿佛被巨浪打上海岸的金槍魚。這絕非尋常的大醉,必是被施了迷藥。

手下人齊齊湧了進來。

“這……這是怎回事?”一個人大聲喊道,“怎的一個清醒的家夥也沒有!”

“真田左衛門佐幸村逃了,哼!有種的真刀真槍出來,比試比試!”

“哼!”松倉重正臉色煞白,心中如煎,脊梁還在颼颼冒著涼氣。他狠狠朝身邊一人踢了一腳,“起來,蠢貨!”

被踢之人只是嘴裏嘟囔著,胡言幾句,微微動一動手,繼續鼾聲如雷。他們爛醉如泥,在享受著大睡。

“還愣著怎的!休要讓左衛門佐逃了!趕緊集隊!他跑不遠,掉頭!返回五條,趕緊回去四處把守!否則……”重正再也說不出話來。看來,幸村早就料到會有偷襲,遂詐稱初七啟程,巧妙地來了一個金蟬脫殼。重正渾身瑟瑟發抖,氣得破口大罵:“沒長耳朵?撤!撤回五條!快!撤回五條!”

真是一次丟人現眼的夜襲。原本,幸村花兩日時間捕魚,就是此次金蟬脫殼最初的暗示。捕撈鯉魚花兩日,酒宴兩日後才出發,本就有些古怪,但幸村做礙太真了,實能迷惑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