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 大坂風雲 十三 金蟬脫殼(第2/4頁)

暗探稟報,幸村想聲東擊西,抄近道遁去,這種可能不是沒有。但左右近道無人不知,他還能從地底遁去不成?他必另有良方,可究竟會如何遁去?若他偷偷抄近道溜走,重正的臉面何存?幸村不是莽夫,此中必另有內情!

重正自言自語著,卻再也坐不住,慢慢在帳內轉悠起來。時辰一刻一刻過去,九度山的酒宴已經開始了吧?豐後掐指算著,踱到院中,正欲在樹蔭下的折杌上坐下時,一匹快馬馳來。五條與九度山有約莫四十裏路程,快馬應在途中已換過一次,可依然大汗淋漓。

“報!”

“是不是酒宴開始了?”

“是。客人一百三十二人。左衛門佐換上禮服到了客人們面前,道:鄙人多年來居於此地,深受眾位厚愛……”

“真是放肆!”

“是。本欲安居於此,直到終老,然因武運不佳,右大臣豐臣秀賴公送來書函,邀鄙人進大坂城。後日乃吉日,計於晨啟程,盡管行程止八十余裏,然眾所周知,途多艱難……”

“眾所周知,途多艱難?”

“是。他說:路上需要三日,量初十即可入城。今日便是此生別離之日……他一面說著,一面簌簌落淚……”

重正拍打著腿甲怒罵起來:“此淚與老子何幹?”

暗探太啰嗦,悉數重復幸村之言,但幸村並非一個會在這樣的場合下落淚之人。

“你休要要胡說!”

被重正一頓斥責,探子憤憤搖頭,“小人為何要撒謊?此乃小人親眼所見。左衛門佐的確淚落無數,令滿座寂然。”

“你的意思是,你也混在客人當中了?”

“未。小人扮作馬夫被雇了去,從前院到宅裏都探了一遍。客人幾都是騎馬從附近趕來。故宅院內外搭建了不少馬棚。”

“你扮作馬夫?”

“否則無法靠近。”

“哦。左衛門佐果真在眾人面前假裝落淚了?”

“是……看去不似假裝。他說,戰事一起,勝負難料,若聞他戰死,懇請大家祈禱。他這般一說,客人中確有不少人落下淚來。”

“嗯。然後你就立刻趕回了?”

“正是。”那探子仿佛忽然想起什麽,又添上一句,“另,還有一事稟報,乃是關於其子大助。”

“大助怎的了?”

“客人來的時候,大助未曾露面。遂有一個自稱右衛門的長者問起大助。”

“幸村如何回話?”

“他回道,大助已被送往金剛山大善院。他若戰死,就令兒子出家祈禱冥福。另說大助本人亦很願意,已於今晨到山上去了。那大善院便是大助經常去書習字的地方。”

“嗯。”重正眉頭緊皺,總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一個鐵石心腸的用兵之人,居然簌簌落起淚來,還讓兒子為他祈禱冥福,事情真有些蹊蹺。他遂道:“左衛門佐這廝,真會做戲。”

“啊?”

“好了,知道了。退下吧。”剛說完,重正又叫住那人,“現在已是什麽時辰?”

“快申時。”

聽了此話,松倉豐後守重正一拍大腿,站起身來,“好,幸村既然有這個意思,我就給他來個打草驚蛇。夜襲!集合人馬,夜襲九度山!一路殺將過去,怕他們正喝得痛快呢。”

亂世中人,打仗即是家常便飯,同時也是才智相博的竟技。真田幸村既敢不斷玩弄迷惑世人的奇謀怪招,不給他些顏色瞧瞧,怎能甘心?

此前,松倉豐後守重正總有一絲為幸村惋惜的感覺。若有可能,他並不想主動發兵襲擊,只要把出口嚴密封鎖起來,幸村終得改變想法。怕不日之後,他就會來到松倉前,紅了臉道:“貴軍的友情,在下永世不忘。”這種期待和憐憫始終潛藏在重正心裏。

但現在看來,此只是重正的一廂情願。幸村對他的封鎖完全不屑一顧,竟還接連放出哂言。至於暗探們在什麽地方,會稟報哪些內容,幸村怕早就了如指掌,正大聲嘲笑呢,既然如此,犯不著再客客氣氣,按兵不動。幸村的疏忽只在一處,便是以為松倉會看在友情的分上,不會主動發動襲擊。正是這種自信方令他如此放肆。趁他今日大宴賓客、徹夜暢飲的時機,發動偷襲乃是最好不過。

松倉重正算計:立刻集起戰馬,讓騎兵先把九度山包圍起來,四處放槍,封鎖敵人逃跑的道路;繼而在步兵們抵達之後,一齊殺上去。即使做客的百姓想抵抗,亦是無益,能打仗的也就是那些真田家臣,但他們早已為今日的離別狂喝濫飲,怎有心思防備奇襲?

雖說加上驛站的馬也不過二百來匹,但疾馳四十裏,一個多時辰後,就可把九度山重重包圍起來,再據情況靈活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