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幕府將軍 二十四 大坂醉夢(第4/5頁)

且元驚訝地看了一眼掃部,掃部忙垂下頭,全身僵硬。

且元道:“少君知將軍大人怎麽煞費苦心,嚴格履行與令尊的約定嗎?”

“我怎會不知?他只想著自己。就是世人,也都這麽說。”

“少君!”且元忍無可忍,大聲道,“到底將軍大人何處不對?他怎生自私了?您說給在下聽聽。這是事關豐臣氏前程的大事。”

聽且元說話如此大聲責問,秀賴的反抗也愈強烈:“市正,你乃豐臣家臣,還是江戶家臣?”

“少君莫要說這些無情之言!在下乃已故太閣一手提拔,正因如此,才放棄了出人頭地之念,侍奉少君左右。”

“那就休要事事都向著江戶那老頭子。”

“少君是把將軍當成敵人?”

“不錯,就是敵人!我身邊的這些人,不都是我的敵人嗎?”

且元幾欲淚下。秀賴個子已是不小,但從這一番言語來看,他還是個孩子。且元長嘆道:“少君要是這般說,且元無言以對。但將軍大人絕非您的敵人,而是一位可以依靠的賢明之人。”

“隨你怎麽說。我可以走了嗎?我已經受夠了這佛堂氣味!”

“少君,這佛堂裏安放著令尊的靈位。他對您最深的關愛化作了和將軍大人的約定,而正因為將軍大人嚴守約定,少君才可在此城中安安心心度過每一日。”

“那我就與父親說聲多謝,我可走了嗎?”

“請少君用心體會已故太閣對您的關愛。這樣,您自然就能明白將軍大人的恩德了。”且元恢復了平靜。秀賴也安靜下來,一臉認真地走到佛壇前,雙手合十。

且元看著雙手合十的秀賴,眼淚突然嘩嘩流了下來。在未來三四年裏,秀賴便能脫胎換骨?且元突生憂慮:若從右大臣升為關白太政大臣,秀賴能否勝任?從小長於內庭的秀賴,怎能控制住那些在亂世長大的大名?況且,他能否順利當得上關白還是問題。不安如巨石壓在且元心頭。如今看來,家康公對秀賴還抱有期望。但且元能感覺到,大坂城中有人還在告訴秀賴:“家康,敵人也。”以發泄關原會戰以來的不滿。

“市正,父親大人真的關愛過我嗎?”突然,秀賴問道。

不等且元回答,澱夫人便顫聲搶先道:“你問天下公,他關愛過你嗎……”

“我不是問母親大人,我問市正。父親大人……”

且元止住正要說話的澱夫人:“夫人莫要為難少君了。太閣大人仙逝之時,少君只六歲,記不得這些事,不足為怪。”

“可是,他卻說出這等話……”

且元不理會澱夫人的抱怨,轉向秀賴:“少君,若說起已故太閣對少君的,真可謂感天動地。”

“哦?你說的話肯定不假。”

“少君剛剛降生時,太閣不允許大家尊稱您,說如此方能平安長大。”

“這不是說明他厭棄我嗎?”

“這話讓在下意外。太閣是怕太看重您,會招來禍患。可還不到一年,他自己便忘了說過的話,一口一個‘幼主’。由此可見,太閣對少君何等珍視。”

“哦。”

“他把少君視若珍寶。不管多忙,都會抱您於膝上,始終不舍放下。恕在下失禮,此說可能有些不雅:太閣的膝頭不知被大人尿濕了多少次。”

“我在父親大人腿上方便?”

“是。可是太閣絲毫不覺得臟,用沾著您尿液的手去拿點心,給我們斟酒。那時,眾人都無話可說。”

秀賴興致勃勃聽著且元說話。且元心中暗喜,道:“太閣彌留之際,把五大老招至跟前,反復拜托他們照顧少君。讓千姬小姐嫁給您的是太閣,為豐臣氏的存續費盡心血的也是太閣。將軍大人一一實現了對太閣的承諾。若無將軍和太閣當年的約定,關原合戰時,關東便要將少君和夫人趕到藝州。恕在下冒昧,那時若被趕往藝州,今日您和大坂城想必已不復存在了。這都是因為太閣大人與將軍之約。但在下實未想到大人會懷疑太閣對您的關愛。”

“你是說,秀賴和父親大人比起來,乃是個無情之人?”

“大人說什麽?”這話出人意外,且元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問道。

“我是問,我是不是生來就是個無情之人?”秀賴一臉認真。

“這是何意?”

“孩子在我懷中尿尿,我覺得很是肮臟,便會把孩子扔了出去。”

“啊!”澱夫人輕叫一聲。她似已知道秀賴想說什麽。兩日前,榮局產下一個嬰兒,他必是說他第一次抱那嬰兒的事。且元那時去了京都,尚不知此事。

“您是說誰……臟?”且元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