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幕府將軍 十 德川開府(第2/7頁)

但家康似乎在想著別的事,盯著池中成群的鯉魚和鯽魚,“長安,你怎麽想?他們能明白我嗎?”

“誰?”

“大坂。秀賴可能勉為其難,小出和片桐呢?”

“這……”長安眨巴了幾下眼睛,從懷中摸索著掏出一張紙,“此為洋教的傳教士所寫。在下抄了一份,請大人過目。”

“洋教?快拿來,拿來!”

“他們隔一段時日便會把這邊的事報告本國總堂。據說這是草稿。”

家康接過去,背對初冬的寒風,讀了起來:“將軍一片至誠,盡心保護自己的孩子(據豐臣秀吉托孤之囑,故這般稱呼),令秀賴師父兼大坂町奉行的二位大人細心照顧,全力戒備,以防將軍不在大坂時,有人行毒不軌,並為此嚴禁大坂的藥鋪買賣毒藥……”疊起那紙,家康放進懷中,“他們怎的連這些都知?”

“是啊。連澱夫人都不知。果然是他們的神告訴了他們。”

長安心裏想的完全不是這碼事。家康對傳教士的手記有何反應,他頗感興趣。連洋人都這般認為,不久片桐且元和小出秀政等人也會明白家康所為,並傳達給秀賴。長安乃是出於這個想法,才讓家康看手記,但家康的理解卻不同。

“你信洋教嗎?”

家康這個問題,讓長安不知所措:“不……在下絕非洋教徒。”

“那你怎會有這種東西?”

“啊……在下想到太平之世,商事往來乃是第一要務。應該熟知他們的情況,以備不時之需,故偶爾去拜訪他們,才……”

長安實不敢再深說。他有求知若渴的一面,一開始乃是抱著別樣的目的接近洋人,可如今他卻漸漸傾向於洋教了。他並非厭棄禪佛,而是反感僧侶的生活和修行。在他看來,洋教的信奉更單純,更能讓他信服。但是他知家康的信奉,因此不能把這些說出來。他本對成為忠輝的家老頗有幾分把握,若是因為信奉問題,擋住了自己好不容易才等到的前程,才是功虧一簣。他有些後悔將東西拿給家康看了。

“長安,你有先見之明啊。”

“啊?”

“依你看,德川家康的夢能成真嗎?”

“當然!”一聽已不再說洋教的事,長安的聲音都變了樣,“一定會!必會順利地開花結果!”

家康把頭扭向一邊,他在長安顫抖的聲音中,聽出了阿諛奉承的味道,遂厲聲道:“我不這般認為!”

“大人說什麽?”

“這樣怎能開花!開不了花,亦結不了果!”

“這……這到底……”

“大家的心都松懈了下來。努力不夠,修行不夠。我一樣,你也一樣!”

“是。”

長安慌忙兩手伏地,但家康卻不再斥責:“好了,太陽下山之前必須趕到岡崎。走吧。”

長安在寒風中站了起來,發現自己的背上已經全是汗水。伴君如伴虎,不得右絲毫疏忽。跟隨家康的人中,絕不只長安一人這麽想。

近來,家康對貼身侍衛的要求,比在關原合戰前夕還要嚴格。他自己不僅一言一行沒有絲毫疏忽,甚至會給人威壓之感。主公整天緊繃著臉,是不是身體不適?本多正純這麽擔憂,可醫士佑乘卻道:“據不才診斷,主公身子越發康健了。”

“這莫非就是關原合戰時所說的‘打了勝仗,就更得謹慎’?”成瀨正成和安藤直次等年輕人均道,“每到一處住下時,主公便說些武家逸聞趣事,比以前更為開懷。”但對於永井、本多、大久保忠鄰和鳥居等親信,家康卻更加嚴格。

在岡崎大樹寺,家康祭過祖先,從濱松到駿府,他的態度才變得溫和起來。他決定在駿府歇歇腳,在此和負責築城的藤堂佐渡守高虎密談了幾個時辰。

“佐渡大人,真是奇怪呀。”書院裏只留下一起跟來的柳生宗矩時,家康意味深長對高虎道,“天下已經托付於我,可我這般想著,憂慮也深了一層。”

“將軍竟也會如此?”

“這是欲望,佐渡守。活著時的事我大都已歷過。賴朝公、武田、織田、太閣,都是很好的老師。可有一事,卻誰也不曾教我。”

“何事?”

“死後之事。非下地獄或赴極樂,而是死後,現世的處理。”

“這才是根本。”

“君子之澤三世而斬。賴朝公的基業未過三代,武田在他兒子那一代便走向敗亡。織田、太閣也不必說。想到這些,我就不自在。”

“大人真是勞心。”

“佐渡守,我想送給所有隨我開辟太平盛世的人一件禮物,這禮物只有我能送。”

“只有將軍才能送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