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幕府將軍 九 秀賴之城(第3/6頁)

“拿不到這裏來,您得跟我去看。”

“這合適嗎?”

“您是親戚家臣,無甚不合適。去看一下吧。”於是,且元帶著長安到了天守閣下的庫前。倉厫前邊的路上,鋪著破舊的粗草席,四人一組擡著用草席包著的石塊樣的東西,好像很沉。其長約一尺二寸,厚七八寸,寬約一尺,吊著四個角,拴在一塊櫸木板上。有的已搬進了庫裏,後邊還在繼續搬送。

“喂,放下一塊。”且元向其中一組人夫招了招手。

大久保長安差點驚出聲來。從人夫們走路的樣子可看得出來,金塊至少超過了四十貫。

人夫在長安面前綏緩放下金塊,他這才注意到,路上無一人可以靠近。

“好了,你們去那邊歇息一下吧。”且元對人夫說完,彎下腰,親自揭開草席。

長安咽了一口唾沫。周圍一下明亮起來,黃金的光芒晃得人睜不開眼。這四個人所擡的,僅是一塊黃金!長安慌忙擡起頭,默默看著搬運的隊伍。長長的一隊人,他們所搬運的,都是和眼前這個一樣的金塊?長安突然感到一種無法抑制的痛癢。人會因為一錠小小的黃金去殺人,這裏卻藏了多少黃金啊!太閣曾經用金箔裝飾伏見城天守閣上的瓦片,那時還只是個手猿樂師的長安曾經大罵:“這個天殺的,真把黃金當泥使了!”市井當中,也有許多人對這種驕奢惡罵不止。然而現在看來,那不過是小家子氣的見識。若是有這麽多黃金,別說是一小塊黃金就可攤成大片的金箔,就是用金板鋪上也不足為怪。這樣看來,說不定太閣也是個小器之人。

“您看過了嗎?要包上了。”

“啊……是。”長安忙問道,“這,一塊……有多少貫?”

“聽說每塊四十一貫。”

“那麽,要是鑄成小金幣……”若是平常,這種計算乃是長安最拿手的,可今日他的腦子卻有些不聽使喚。

“我聽說,要是鑄成小金幣,應是一萬三千六百兩左右。”

“好像……好像是。千兩的箱子裝十四個,稍稍有點不足。這真是巨額啊!”說到這裏,長安慌忙閉上嘴,再說下去不僅失禮,還會讓人生疑。

且元馬上將黃金用草席包起來,叫過人夫:“好了,可以搬走了。”然後,他向站在門口的貞隆招了招手,小聲跟他嘀咕了幾句,便帶著長安回到了方才的議事處。

長安的腦裏心裏裝得滿滿的,全是那金塊。

黃金本身不過一物,可當人們把它與現世聯系在一起,便會生起神佛般的魔力。世間雖有許多人並不受這種魔力控制,但大久保長安無法超脫。他的前半生,看似對黃金漠不關心,其實卻是因極想得到,才詛咒之,才被它迷惑,他的欲望比尋常人要大得多。

長安回到議事處和且元相對而坐時,仍然念想著剛才的黃金,呆呆傻傻。他思量,這麽多黃金對那個叫秀賴的平凡少年和他的寡母,簡直起不到任何作用,簡直是暴殄天物!

黃金若是我大久保長安的,我會拿它做什麽?想入非非的長安,自然而然想到了這些:若黃金歸我,我豈會放著不用?有幾百萬兩、億兆萬兩啊!要是那些黃金鑄成大小金幣……幹嗎鑄成金幣?不能讓這些黃金在民間流通,應把它作為生意的本金。抽出些黃金買一艘洋船,讓浪人乘船漫遊海外。堺港豪商的夢不就馬上可以實現了?

但這話對片桐且元說乃是對牛彈琴,不如直接去找澱夫人,試探一下她的心思。要是再年輕些,偷偷潛入她房中遊說,亦是一種辦法。長安甚至還想將此事告與蒲生家的歌舞伎藝人名古屋山三郎,讓他去勸說澱夫人……

“多虧了大久保大人,各項事務進展都很順利。真是可喜可賀!”侍者端來了茶,且元道。長安才猛回過神來。

“這裏有五枚銀幣,乃豐臣大人所賜,是對閣下這幾日辛苦的一點犒勞。”

長安看到且元畢恭畢敬遞上一包銀幣,他似突然從天上掉到了地下,幾枚銀幣,這便是我現在的斤兩?他真想把那五枚銀幣扔出去。

大久保長安匆匆辭別了且元。

剛剛走出議事處,那金塊又在他腦子裏閃光。金塊白放著黴爛了,僅僅這麽一想,便讓人著急。那個孩子和寡婦真是愚蠢!但他卻萬萬沒有想到,他看到的那些金塊,將在他日後的人生中掀起滔天巨浪。

長安把秀賴賜給他的銀幣放入懷中,沿著走廊走向千姬的住處,路上碰見了榮局。

“您在想什麽?”

幾乎與榮局擦肩而過的長安,根本沒注意到她。聽到招呼,他才回過神,站住。他看到阿蜜捧著一個朱漆盤站在那裏,盤裏有一個紙包,似是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