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幕府將軍 一 唯才是用

慶長六年,春。德川家康命麾下井伊直政、本多忠勝、神原康政、大久保忠鄰、德永壽昌、本多正信等六人調查各大名在關原合戰中的功勞大小,以便論功行賞。家康為創業的總領,他們是幕僚,更是左膀右臂。能否建成萬民期待的太平盛世,功賞是否得宜將起舉足輕重的作用。但幕僚們自己的封賞與俸祿,同外樣大名相比,其差距何等之大,稍作比較便一目了然。

本多佐渡守正信二萬二千石(上野八幡)

德永式部法印壽昌五萬七百石(美濃高須)

大久保相模守忠鄰六萬五千石(相模小田原)

神原式部大輔康政十萬石(上野館林)

本多中務大輔忠勝十二萬石(伊勢桑名)

井伊兵部大輔直政十八萬石(近江佐和山)

姑且不論前田利長的一百一十九萬五千石,就連遠州掛川的山內一豐俸祿都增加到兩萬兩千石,並被擢升為土佐守。由此可見,譜代大名的待遇何其微薄,然而誰也沒有怨言。最知心最得力者——甚至可左右家康決斷的本多正信,以兩萬兩千石已過多為由拒絕加祿。不論井伊直政還是本多忠勝,其功績均非外樣大名可比,如此功賞便足以安撫眾外樣大名,使之不致再起異心。

慶長五年,關原合戰賞罰之事基本完畢,所剩唯上杉氏奧羽一部及九州島津氏。對兩方諸侯的處置,家康早已成竹在胸。

“似乎梢稍心安矣!”家康嘆道,隨即叫來藤原惺窩,專心致志地聽他講授《漢書》等十七史。

時代的締造者,絕不可因天下初定而稍有松懈,已故太閣便是極好的例子。亂世的艱險養就了世人好戰的習性,人們動輒便訴諸武力。毋庸置疑,這種習性依然殘留於此際世人心中。但當如何清除這種習性?

若舉以繁瑣的法律和規章制度,勢難取得成功,家康自己多有體會。因而必須普及一種學問,而且這種學問必須能得到萬民的景仰和信服。為此,他決心從自身做起,開始重新學習和學、漢學、佛教、神道,專心致志,一絲不苟。

此時,阿龜夫人為家康生下了第七子。

家康把此事視為吉兆,便又迅速著手除了學問之外的另一項要務——富國之策。國不富,何以保太平?財富、學問和兵刃,構成了支撐太平盛世的三大支柱。在西苑為家康七子——五郎太丸舉行的七日祝宴上,大久保忠鄰帶來了一個奇人,此人正是可助家康成此大業之人。

乳名五郎太丸的嬰兒,所面對的又將是一種怎樣的人生呢?

對於大坂城主豐臣秀賴來說,德川秀忠將成為他的嶽父。而與秀賴年齡相近的德川六子辰千代(忠輝)與七子五郎太丸,則將可能與他一起成為國家日後的棟梁。

信長公離開人世時年僅四十九,此後已歷十數年。家康在花甲之年竟又得一子,此時此刻,他自然感觸良多。若只能活到已故太閣的年紀,五郎太丸不滿五歲便會失去父親……

“我能否活到那個時候呢?”想到這裏,家康竟不知是喜是悲,他又想起了早年那些悲慘的往事:年僅三歲,命運的魔掌便無情地將他與母親分離;八歲,父親猝然被殺。所幸母親後來對他多方照看,目下,她也已來到了大坂城西苑。

家康在西苑大宴親信近臣,欣賞能樂和狂言,既為慶賀五郎太丸出生,亦是為了給年逾古稀的老母親傳通院消遣解悶。但即使坐在舞台的正對面,家康卻始終未能將注意力集中在台上。“人生真是變幻莫測。”看著尚在繈褓中的嬰兒及一邊打著瞌睡一邊觀看能樂和狂言的老母親,家康不禁感慨萬千。

戲結束,家康回到大廳。大久保忠鄰帶著一位貌似中年、生得頗為俊朗的男子,來到了他面前,“此乃適才在舞台上司小鼓之人。”

家康對此人並無特別的印象,不過他的確是個只見一面便可令人終身難忘的英俊之人。他長得有些像信長公,家康心中一動。貌如信長的男子竟是司鼓之人,未免讓人覺得有些可笑。“哦,如此一說,我倒是記得小鼓的聲音甚是清脆悅耳。”

忠鄰將此人帶來,想必並非為了博得幾句褒獎之辭,家康便又順口問了一句:“叫什麽名字?”

“十兵衛長安。”忠鄰代為回答。

“十兵衛?這麽說豈非與……日向守光秀同名?”家康再次打量那男子。

貌似信長卻與光秀同名的男子,頓時讓他有些忍俊不禁,只強忍住,“你姓什麽?”

“至今無姓,乃是被武田信玄公所禁。”

此人眉宇之間英氣逼人,雙瞳之光更是非同尋常,必如信長一般執著幹練,而且,他從嘴角到鼻梁都透著一股奪人的魄力。家康道:“我卻越發不明白了,他的姓為何會被信玄給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