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關原合戰 二十六 恕人本心(第4/5頁)

家康終於聽出來了,那人似是朽木元綱。朽木、脅坂、小川、赤座諸人,都是藤堂高虎聯絡的內應。

“知道了。總之,大人一用完膳,我就去通報。”細川忠興極不情願地答應了他。

“越中大人,是誰?”家康覺得心中生悲,禁不住高聲道。

忠興走進來,單膝跪地稟道:“朽木河內守說,他對與大人為敵深感後悔,托我來向大人謝罪。”

“哦,朽木河內?”家康剛苦笑著應了一句。朽木元綱忽然跑進來,跪伏在面前。敗者就當如此狼狽嗎?

“無論如何,請內府饒恕小人……小人也是迫不得已。雖然聽信了大谷刑部的花言巧語,但是,小人內心從來沒想過與大人為敵,請大人寬恕……小人給您跪下了。”

家康不忍再看下去。氣憤、可笑、難以忍耐,所有的情感交織在一起。一個武士,再狼狽,也不至於如此荒唐地跪地求饒。朽木元綱的做法,讓家康大感意外。

“河內守大人!”細川忠興實在看不下去,阻止道。

“算了算了。”家康制止了忠興,道,“你們聽命於人,原是墻頭草,也常身不由己啊。即使你與家康敵對,家康也不會憎恨。”

“是。”

“你原有的領地不變。快回去告訴你的家人,讓他們安心。”

“多謝大人。大人的恩德……元綱……元綱……永生難忘。”

“退下吧。越中大人也辛苦了。”

若是個有氣節的人,一聽“墻頭革”雲雲,恐怕立刻會羞得面紅耳赤,怒發沖冠,絕不會平靜地接受這般侮辱。但朽木元綱卻沒有這種氣概。他若有氣節,早就為大谷吉繼殉死了。

元綱離去,家康放下筷子,回了大帳。

諸將已各自回營,只有近侍還留在帳內。家康只覺全身像是散了架般疲憊不堪。他看了本多正純一眼,問道:“還有人要來嗎?”

正純並未明白他的意思,小聲答道:“竹中重門快要來了。”其實,他說的是家康今夜宿處。家康今夜看似要宿在藤川台,而實際上,卻應住在關原北的寶有山瑞龍禪寺。瑞龍禪寺現在竹中重門掌握之下,除了那裏,這一帶無處可避雨。當然,藤川台這邊還是要放一個替身。醫士板坂蔔齋擔心家康安危,才特意作此安排。

此時,又一個人急匆匆趕來求饒,是一柳監物直盛帶來的小川佑忠。小川佑忠與朽木元綱一樣,也是在最後關頭才背叛大谷吉繼的主要將領之一。

“在下與小川佑忠乃親戚,不顧夜深,前來叨擾大人。”

一柳監物話音剛落,小川佑忠猛地跪到地上,絮絮叨叨謝起罪來。此時的家康已無心聽他說話了,究竟是恕他,還是怒他?

小川佑忠與朽木元綱有些不同。元綱棄暗投明,饒恕他情有可原,可小川佑忠卻與石田三成有親戚關系。大谷吉繼被逼到今日這般地步,與小川大有關系。若是一個有擔當之人,就該默默聽候處置才是。

“你見過朽木元綱了?”家康語氣冷漠。

“是。聽說朽木得到大人寬恕,佑忠也決心痛改前非,全力效忠大人,所以……”

“大谷刑部雖曾是我的敵人,其行止卻令人肅然起敬。”

“是。”

“為了恪守信義,他雖病重,卻始終堅持指揮戰事。真令人惋惜啊……你說呢?”

“是。”

家康頓了頓,仔細打量著佑忠與監物直盛。一柳直盛比佑忠臉更紅,頭垂得更低。知廉恥者與不知廉恥者迥然有別,一目了然。家康見一柳直盛實在可憐,終於心軟。

“佑忠,你和三成乃是親戚,沖這一點,你實在罪責難逃。但看在監物份上,我且饒你一命。”

“多謝大人……”

“先不要謝。饒是饒過了,但我把你交給監物看管。你好生反省。”

“是……多謝大人,多謝大人開恩。”聽家康饒他一命,佑忠頓時不住點頭稱謝,在直盛的催促下才退了出去。

雨還在淅淅瀝瀝,時停時下,看來今夜是不會止了。

竹中重門派來了迎接的人。只是這些人萬萬想不到,迎接的竟是家康本人。他們一直都以為,傷病者較多,不便露營,才讓他們住到瑞龍禪守。

“請大人準備準備。”在正純的催促下,家康走進裏間,為了不讓人發現,他蒙了一塊大頭巾,方又出現在眾人面前。

竹中重門乃豐臣秀吉軍師竹中半兵衛重治之子。天正七年,竹中重治在播州三木陣中故去。其時重門只七歲。他也深受豐臣氏恩典。此次決戰,他站在了家康一邊,出力甚多。為了獎賞他的功績,家康後來允許他常住江戶,並可如其他譜代大名一樣,每年定期到江戶服侍將軍。當然,若非如此,家康也不會住到瑞龍禪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