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關原合戰 十六 愚鈍使者(第4/5頁)

“先生不是外人,我也想拆開書函讓你看看,可私拆書信是死罪。你看這……”

“確實難辦。……”

“真是遺憾。我看這樣吧,書函也不用拆了,先生把我直接領去清洲如何?”

柳生宗矩信以為真,徑自與村越結伴,向清洲城趕去。

二人抵達清洲城時,諸將早就齊聚於城內大廳,等得不耐煩了。柳生宗矩擔心廳裏氣氛太緊張,先安排村越與井伊直政和本多忠勝見了面。

“看來,確實只有書函,沒有口諭。”

之後,三人才把村越領到諸將面前。收信人是福島、池田二將。二將身後站著細川忠興、黑田長政、淺野幸長等人,眾人俱瞪大期盼之目,等得急不可耐。村越茂助站在井伊和本多之間,有些吃驚地掃了眾人一眼。

“使者辛苦了。內府大人究竟何時從江戶出發?”福島正則等不及茂助開口,向前膝行幾步,道。

“快了。”茂助答道。說罷,他挺起胸脯,不想令自己露出怯色。爾後,他像一個甚是拘謹的年輕人那般,緩緩從懷中掏出書函,放到福島的扇子上,道:“這是內府的書函。請仔細看。”

“是給在下和池田二人的,恕我失禮。”

正則向池田輝政看一眼,滿臉狐疑。書函的分量太輕了。井伊和本多也都一怔。其實,坐於末席的柳生更為驚訝,他的臉立時蒼白僵硬起來。

正則打開書函,廖廖幾言立刻映入眼簾。他讀罷,交與池田輝政,猶自呻吟起來。

“今派村越前去。有事與其詳談。西進之事需從長計議。少安毋躁,委細自有口諭傳達。”池田輝政大聲讀了一遍,交給身後的細川忠興。最後一句說得清清楚楚:委細自有口諭。

“茂助!”本多忠勝忙戳了戳村越膝蓋,“大人口諭乃是風寒甚重?”

茂助瞥了忠勝一眼,忽然坐正身子。

“風寒甚重……因此,痊愈之後,大人自會立刻出馬,對吧?”本多忠勝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村越茂助身上,像是要把他吃掉。茂助輕輕搖頭道:“不是風寒。”他聲音出奇地大,眾人嚇了一跳。正則如同被火燙一般猛探出頭,道:“不是風寒。又遲遲不肯出馬,真是古怪。難道內府想棄我們於不顧?快宣口諭!”

“現……現在,現在就傳達內府口諭。”村越茂助結巴起來,隨後方挺起胸脯,正襟危坐。躲在眾人後邊的柳生宗矩則沮喪地耷拉下肩膀。

對於村越茂助直吉,這恐怕是他一生中最緊張的時刻,也是最需要勇氣和力量的一刻。而且,今日能否跨過這道檻,不僅能體現他是否有才幹,甚至還會影響他此後的自信。

“內府的口諭是什麽?”正則又大聲問了一遍,把豎於膝上的白扇放下。

“諸位連日備戰,實在辛苦。”正則目瞪口呆,顏色轉緩。

茂助萬沒想到眾人會作出如此反應。這口諭,他已在心裏默念了不下幾十遍,生怕出差池。

“內府大人遲遲不出征,並非因風寒嚴重?”

井伊直政忙把臉扭向一邊。為了安撫諸將,他曾再三以家康病重為由。

“內府風寒不甚重,但也絕非毫無病痛。”茂助略想了想,又大聲道,“因此,短期內恐難出馬。”

“嗯?風寒不重,卻不能出征?”

“正是。”茂助緊緊盯住正則,“諸位既已調集重兵,本當迅速西上,卻在此空等,虛度時日,真令人萬分詫異!”

“你說什麽!”正則大吃一驚,看了看輝政。輝政似乎還沒回過神來,眼神呆滯。

“若諸位是內府大人的家臣,大人自會一一吩咐,但諸位並非大人家臣,單是盟友。既是盟友,為何在此按兵不動?希望眾人速速動起來,渡過木曾川向前進發。如此,大人也就不再猶豫。故,讓內府遲遲不肯出馬的,既非風寒,亦非時機,而是諸位狐疑不進。”村越茂助抖擻精神、鏗鏘有力說道。他把扇子立於膝上,汗如雨下,肩膀微顫。茂助大聲斥責諸將,其嚴厲甚至超過了家康的要求。

一瞬間,滿座鴉雀無聲。事情太出乎意料,就連井伊直政和本多忠勝都驚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福島正則忽然甩開扇子,贊道:“說得好!真令人刮目相看。您說得果然入情入理。”

茂助有些茫然若失。他一直堅信家康的正義與強大,但沒想到福島正則非但不動怒,反倒褒揚有加。茂助提醒自己,不可輕信,不可得意忘形。正則性急,由他發怒,最後自會對家康言聽計從。這樣,也對得起家康一片苦心了。可令人意外的是,正則卻比三河武士還要單純,竟被茂助一言兩話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