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關原合戰 三 退避三舍(第3/4頁)

高台院閉上眼睛,微笑著數起念珠來,“你是說我讓西苑一事?”

“正是。這樣一來,世人會說您是出於對澱夫人的憎恨……招致這樣的流言,絕非我之希望。”

“長政,看來你也在乎流言啊。”

“我……”

“那不是誤解,而是事實。”

“您說什麽?”

“設若對方不是家康,我絕不會讓出西苑。”

長政屏息凝神,看著高台院。

“呵呵,我當然也不會讓給治部之流。長政,我不喜澱夫人是真。不,也許是羨慕,抑或嫉妒……總之,我心胸狹窄。正因如此,我才向神佛懺悔。但即使招致這樣的流言,我亦絲毫不覺意外。”

“可若有人說是您故意引狼入室,滅了豐臣氏……”

“唉,那是多余的擔心,長政。”高台院大笑道,“若患得患失,如何掌管天下?倘若有人對那謠言信以為真,以此責怪我,他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人。我根本想都不想這個問題。”高台院說得斬釘截鐵。

長政依然無法釋懷。一旦得知高台院要把西苑讓給家康,澱夫人及其身邊諸人能對此聽之任之嗎?長政和前田肥前守謀叛之事,完全是無中生有的誹謗,可不願家康來大坂城的人絕非僅有大野修理亮和土方河內守。增田長盛、長束正家、前田玄以等人也定反對家康入城。在這種情況下,高台院若真要出城,不知會遭到多大阻力呢。

“高台院,我還有一事不得不說。把西苑讓給內府一事,若有人以少君名義加以阻止,您將如何應對?”

高台院似乎早就等待著他這個問題:“呵呵,長政,若以少君名義就能夠阻止我,我為何還要出城?你的心蒙上了塵垢啊!”

“您這話比罵我還難受,可長政就是不明您的心思。為何以少君的名義,仍不能阻止您?”

高台院道:“長政,明日一早你把幸長帶來。”

“犬子?”

“正是。到時一切都明朗了。”

“長政還是不明。”

“我想讓幸長去內府處。就說,聽說內府要住在石田木工頭府裏,我深感不安。內府肩負太閣囑托,手握天下權柄。讓一位天下人住在木工頭邸內,我怎對得起太閣?故,我即刻騰出地方,讓內府早早搬過來,這樣也對得住太閣。如此一來,所有事情不都解決了嗎?”

“可是,若是被澱夫人知道……”

“澱夫人知道義怎樣?澱夫人及少君身邊人若敢前來阻止,我剛才已說過了,我雖不想出城,可也沒有辦法。內府彈指一動,可地動山搖,即使不願,卻也不敢不讓。你可明白,長政?”

長政一怔。

高台院一直面含微笑,可眨眼間,眼淚已快噴湧而出。“讓你見笑了,長政。我狼狽如此……”

“不,長政徹底放心了。是啊,目前已無人能阻擋得了內府。”

“這些話我本不想說,只想一心向佛,可終還是不行,看來我修為還是太淺薄啊。”高台院拭了拭淚,強作笑顏,“我不想瞞你,長政,我想出城,實有我的打算。”

“哦?”

“其一,與其等家康趕我出去,不如我主動送個人情,請內府搬進來,實現先太閣遺願。這樣一說,家康也不好為難秀賴。你說是不是這個理,長政?”

“的確如此!”

“其次,我這麽做,人們會說,高台院不愧是太閣夫人,萬事以天下為重。”

聽到這裏,長政熱血沸騰。高台院的內心,實深深眷念著太閣。

“第三,我希望內府進城,能夠使治部放棄反抗。治部的心思我明白。可是,只要其仍舊執著,太閣舊臣就會分裂成兩派,互相殘殺。這才是我最擔心的。”

長政不覺掉下淚來。他只覺沐浴在朗朗光輝與沁人心脾的氣息中,陶醉著,徜徉著,仿佛進入了極樂世界,耳邊傳來美妙的樂聲,輕盈的花瓣在身邊飛舞……

長政出生於江州小谷一個小山村裏,父親安井彌兵衛重繼,乃一介貧窮武士。後來,他入贅淺野家,二十七年前便與高台院相識。高台院生性要強,常在大名面前與秀吉爭論長短。每當此時,長政都不禁輕哂:“愛出風頭的潑辣女人。”私下裏,他常想此女雖有些見識,甚至有超越男人之處,但也不能插手政事。若說有人誤導秀吉,那便是這個女人。可這個背地裏被人戲稱為“女關白”的北政所,從秀吉出兵朝鮮時起,卻忽然變了一個人:先前的犀利潑辣不見了蹤影,她變得平和安寧,有時甚至讓人覺得愚鈍。因此,長政以為,太閣故去之後,高台院很快就會衰老,可沒想到她早已步入長政不解的世界。如今的高台院,早已超然塵外,巨城大坂、五奉行等早不在她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