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梟雄歸塵 十 兵圍高野山(第3/4頁)

“是。”早已起床的不破伴作弓著腰,從外間一路小跑進來,悲痛地施了一禮,忙去開窗。乳白色的晨光傾瀉而人,外邊的呐喊聲傳了進來。若在這裏發生騷亂,就太對不起祖母了。秀次抄起刀就奔走廓而去,他以為重臣們已開始放火燒山,然而,事實正好相反,最先映入眼簾的旗幡,既非他自己的,也不是重臣們的。“怎麽回事?怎是福島正則的馬印?”

秀次飛一般從走廊折回屋內,“伴作,他們難道是來誅殺我的?”

“恐怕是……”

“唔。”秀次目齜欲裂,夢中祖母的聲音還在耳畔回響:“身為關白,就該有隨從……”這個夢多麽具有諷刺意味:既要殺他,幾個人就夠了,可眼前居然有這麽多送自己去黃泉的兵馬!

“伴作,快去叫上人。”

“是。”伴作急匆匆直奔方丈室而去,隨從們都靜靜坐在一邊,盯著秀次,一動不動。秀次憤怒至極,年輕氣盛的他只覺得眼冒金星,口中發幹,全身都在打哆嗦。

不久,伴作回來,只是跟他回來的乃是一個老僧,而非木食。秀次握著刀的手抖個不停。

“請大人冷靜。上人正在和軍隊交涉……”老僧施禮道。

“正在交涉?”

“是。上人與太閣大人有約定,不許大軍人山……”

“長老,正則帶了多少人馬?”

“貧僧略有耳聞。不只是左衛門大夫,還有福原左馬助和池田伊予守的人馬。聽說三員大將從伏見出發時帶了一萬余騎……”

“一萬余騎?”

“是。主將左衛門大夫尚未抵達,他們要封鎖道路,還要圍山。目前到達的只有三四千人……余下的人將守在山口。”

秀次扔掉刀,大笑起來。他從未想過與舅父兵戈相向,而舅父卻調集一萬人馬向他撲來。舅父的毒辣和祖母的慈愛形成了鮮明的對照,真是難以置信!“哈哈……太可笑了!我終於看清了太閣的真面目。為了對付我區區一人,竟派萬余大軍前來,真是用兵謹慎啊。哈哈哈……”秀次大笑不止。原來太閣比想象中還要卑鄙,只不過一個心胸狹窄的小人。

秀次慢慢覺得喘不過氣來,終於淚如泉湧。隨從皆肅然,不知如何是好。木食上人趕來時,他剛剛止住眼淚。

“大人,貧僧前來謝罪。”應其眯起眼正視著秀次,“大人好不容易決定自盡,卻被貧僧攪亂了,貧僧罪過。”

“算了。”秀次出乎意料地擺擺手,“上人怎麽阻止得了?”

“是。”

“可我並不想現在就切腹。”

“大人的意思……”

“我要聽聽正則究竟說些什麽。聽了太閣的口諭後,我再從容自盡不遲。”

“這個,貧僧不便插嘴。”

“莫要擔心。秀次不懼太閣。”

“是。”

“太閣實在可悲,煩惱纏身,痛苦掙紮……大家說是不是?”秀次對自己的隨從們說道。他眼裏含著微笑。

木食上人完全放下心來。他派出的使者已在橋本口被福原左馬助手下抓獲,被遣送回來。看來,太閣已無意給秀次一條生路。上人靜靜退了下去,特意為秀次及隨行添了些酒饌。

“關白根本沒有反抗之意。因此,請不要靠近大殿。”上人故意把士卒支開,他想讓秀次安靜地享受最後一次酒宴。剃凈頭發的秀次卻未碰酒杯……

正則抵達高野山,出現在秀次面前時,乃是文祿四年七月十三下午。他看到剃光頭發的秀次,眼圈紅了。他同情秀次,對石田三成亦甚反感。

“上諭!”他既怕激怒秀次,又不得不虛張聲勢喊道,“爾意圖謀反,實屬大逆不道,故賜切腹。”說完,他把石田三成、增田長盛、長束正家三人謄寫的口諭憤憤然扔下。秀次歪著光頭,沉默了一會兒。

“左衛門大夫。”秀次開口說話時,正則已把口諭卷起來,放到他面前,後退幾步,挺身而立。“你認為秀次真要謀反?”

“不知。左衛門大夫只是一個被派來的使者。”

“稀裏糊塗就被派為使者?”

“大人有何遺言?”

“你好生聽著。”

“是。”

“秀次無辜,絕無謀反之意。”

“……”

“可是,太閣眼中,秀次卻是一個不孝子,是有辱太閣體面的不肖之徒……”

“……”

“身負莫須有的罪名,秀次為自己的幼稚深感恥辱,不等使者到來,本想自盡。”

“……”

“可你們卻率大軍前來,甚至包圍了聖地。切腹的命令不來,我是不會死的。你明白嗎?”

“不明白!”正則立即答道,“世人都傳言,大人意欲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