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梟雄歸塵 九 獻金買死(第3/5頁)

一旁的乳母慌忙把阿拾接了過去。秀吉用手指撣了撣濺在衣上的尿跡,滿不在乎伏到案幾上,毫無不快。開始時,秀吉還嚴厲禁止對孩子用敬稱,可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不覺“公子、幼主”地叫個不休,毫無不自然之感——秀吉的心思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這時,茶茶帶著一個女人過來了。那女人剃過眉毛,但又長出一些,牙齒似也曾染黑。

“啊呀,中將大人,有失遠迎。”問候完畢,茶茶便令那女人向秀吉請安。

秀吉呵呵笑了,“中將大人,這是阿拾的姨母,你認識一下。”秀忠十分平靜,那女子也似無反應,只是微微向秀忠致意,便坐下了。不用說,這個女人便是三嫁的達姬。

土井利勝萬萬沒料到,秀忠的婚事會在這種場合被提出,他比別人還緊張,一時竟呆住了。

秀吉與茶茶相視一笑。他也在為秀次的事憂心,可在茶茶面前,卻不得不裝出輕松的樣子,不想讓茶茶看出內心的煎熬。秀賴的出生無疑提高了茶茶的地位,也改變了秀吉的心志。這種變化在秀吉的言行中早就有所體現了。

“茶茶,”秀吉明顯有些顧忌,“人一生並不都是煩惱,等我處理完關白的,就立刻張羅中將的婚事。”

“是啊,如此一來,大家就輕松了。”

“只怪我看走了眼。還好現在心意已定,不必再費心了。你說呢,利勝?”

“是……是。大人是指……”

“這還用問?當然是關白,未久你就知道了,現在不提也罷。利勝,想必你從大納言口中聽到了什麽吧?”

“大人何出此言?”

“中將的婚事啊。今日先見個面。阿達,這位便是德川中將,怎樣,是真武將吧?”

達姬看都不看秀忠一眼,只應了一聲“是”,只管看秀賴玩耍。或許,她想到了自己幼小的孩子。

正在此時,有樂帶來了助左衛門從呂宋帶來的珍貴茶壺,沉悶的氣氛終於活躍起來。秀吉本想講些笑話調節氣氛,卻頻頻出錯,在說呂宋故事時,竟幾次提到秀次。木實見此,仿佛已看到了三成等人正前去拘捕秀次。早知如此,秀忠真應待在京城,至於婚事,則由土井利勝斡旋。

“請中將大人暫且在伏見待一段時間。我們就此告辭吧。”飲畢茶,木實對利勝道。

達姬像木偶般一動不動,她似無心思考慮婚姻之事。其實,此時此刻,秀吉心中比她還亂。

“也好。待關白的事處理完再說。”說著,秀吉又匆忙把秀賴抱了過來。看來,只有秀賴才能慰藉他的枯心。

秀忠等人剛從秀吉面前退下不到半個時辰,茶屋四郎次郎就匆匆忙忙來到伏見的德川府邸。

“總算逃出來了。”茶屋一見秀忠,便道,“對關白的處置似已決定了。”

秀忠只是點了點頭,利勝卻伸長脖子問道:“你從哪裏聽來這個消息?”

“從越大人處得知。”茶屋道。所謂越大人,便是細川越中守忠興。

“哦,細川大人也還清了關白的借款?”

“是。按照您的吩咐,在下特意準備了黃金二百錠……”

“哦。”

“細川大人感激不盡,說在他橫遭誹謗的危難之時,我們竟出手相助。他還特意拜訪治部大人,解釋了詳細經過,已打聽清楚了。”

“還是讓關白切腹嗎?”利勝道。

“是。聽說,初八,關白要親自到伏見拜謁太閣。”

“關白認為親自去跟太閣解釋,太閣就會原諒他……”

“可聽說太閣已決意不再和他會面,而是直接把他拘捕起來,送往高野山……同時,關白的家眷也要統統抓起來,關到德永壽昌府上。”一口氣說到這裏,茶屋身體哆嗦起來,“真是太危險了。若中將大人昨日應邀赴關白府上,定會被一起抓到伏見。”

“啊?”

“無論關白如何解釋,太閣也聽不進去。中將又怎能脫得了幹系?大人能夠巧妙脫身,消除禍根,實屬不易,連越大人都連連稱險。”

土井利勝凝神深思,眼睛一眨不眨:原來,需要防範的,並不只是關白一人!“聽說聚樂第內已混入大批治部的人。”

“是啊。越大人說,關白已是窮途末路了。”

“唉!怎說也是親舅甥啊!”

秀忠微微閉著眼,端然而坐,並不開口。連土井利勝都難以理解的醜惡,秀忠當然也無法理觶。他只是覺得,秀吉的人生甚是可悲,愛子秀賴降生,卻被人利用,連甥舅之情都全然不顧了。

茶屋四郎次郎所言屬實。關白秀次出了聚樂城,趕赴伏見途中,秀吉便從伏見城及其周邊地區抽調了五千人馬,迎向秀次。秀次只備了一頂轎子,隨從也屈指可數——除了侍童不破伴作、山本主殿、山田三十郎和雜賀阿虎,只有一個能言善辯的學者隆西堂,重臣一個也不曾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