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梟雄歸塵 四 堺港巾幗(第3/5頁)

“你說得也不無道理。”

“明白了這些,之後的事也就不難理解。堺港商家齊心協力輔佐太閣,是想還武將以本來面目,為此不辭千辛萬苦。”

“哦?”

“為了給太閣積累財富,我們開發礦山,教太閣開辟貿易門路;為了讓太閣識風雅之道,舉薦了千利休;我們還獻計獻策,讓太閣丈量天下土地,頒布刀狩令……終於得以天下太平。可是正當覺得該松一口氣時,太閣卻決意向朝鮮出兵。”蕉庵愈發慷慨激昂,又似犯了“區區天下亦不過爾爾”的老毛病,甚至連家康等人都不放在眼裏了,“即使不談全面貿易,無論大明還是朝鮮,我們都應適當派出些船只與其交易,方能使海內團結一心,日益富庶。如此一來,即使我們不主動,人家也會找上門來……”

說著說著,蕉庵甚至有些揚揚自得:“當然,對於太閣,堺港商家也有失算的時候……我們太性急了,急於讓太閣這只雄鷹認識天下之大。盡管這只雄鷹舉世無雙,可它卻忘記了自己的力量終究有限,並不具備搏擊長空之力。另,過去讓它抓了太多小鳥,以至於忘乎所以,自以為王,甚至向鷲發起挑戰……這種錯誤,堺港商家不是沒有犯過。但是,若把一切都歸罪於堺港,就大錯特錯了。問題的根本便是,武將們愚昧無知,忘卻了‘武’字的真正內涵,一個個都成了山賊野盜。”

家康悄悄閉上眼睛。假如他之前沒與天海會面,恐會一怒之下把蕉庵趕將出去。盡管一再控制情緒,他仍禁不住火冒三丈。他早就從茶屋四郎次郎口中聽說過此人傲慢無禮,據說連信長都從少年時代起,便對他另眼相看。此人確是少見的無禮之徒,然而他的話總是能一語中的。茶屋還說,天海年輕時也常到蕉庵家歇腳。

“這麽說,太閣這只雄鷹被鷲啄傷了?”

“正是。我可預言,受傷的雄鷹定會再度撲向那只鷲。”

家康緩緩點點頭,“我且記住你的話,看看能否應驗。難道就沒有應對之法嗎?”

“大人以為我們會束手無策,坐以待斃嗎?”

“呵呵,”家康輕輕笑了,“不用急。太閣身邊還有許多不凡的雛鷹。”

“大納言大人……”

“我們先喝一杯吧。怎樣,茶屋?”

家康想改變話題,可蕉庵似乎不肯善罷甘休:“大人請直言,不要躲閃。”

“你是何意?”

“太閣身邊真有能入大納言法眼之人嗎?”

“我若說有,那又怎樣?”

“即使太閣失敗,我們也不會就此幹休,會不惜全力輔助另一只雄鷹。”

“哦?”

“大人能否明示?”

家康飛快地看了茶屋一眼,認真道:“如水之子如何?”

蕉庵搖首,“不如其父。此人最令人頭疼。”

“細川與一郎呢?”

“五十步笑百步。”

“前田利家之子利長如何?”

“思慮倒是深遠,但不夠開闊。”

“伊達政宗?”

“太過陰郁!”

“那麽石田治部呢?”

“大納言大人,您好像漏掉了一人。”

“不會是宇喜多,也定然不會是增田、毛利?”

“是閣下。”

“家康還有可取之處?”家康淡淡地咕噥著,看了看茶屋,又瞧瞧木實。

木實撲哧一笑,蕉庵則定定盯住家康,“老夫以為,德川大人是被時局遺棄的雄鷹。”

“家康不是鷹。”

“此言差矣。您難道是鳶?不,您是我朝的大鷲……利休居士生前曾對老夫這麽說過。”

“居士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本阿彌光悅亦說過,能收拾太閣爛攤子的,只有大納言。對吧,木實?”

“是。”

“縫制衣裳之前,必須先把線穿進針孔。勸我務必見一見大納言的,也是那位年輕人。”

“是光悅?”

“還有一人。便是曾與我肝膽相照的隨風和尚,即現居武藏川越的僧人天海。”

“唔。”家康不禁一陣暈眩,立時想起天海在江戶的侃侃而談。照他的說法,家康便是未來的天下人。“算了,不說也罷。茶屋,令人備酒飯來。”

“遵命。”茶屋四郎次郎離去後,家康道:“方才先生提到大明皇帝會封太閣為日本國王一事……”

“不錯。否則,大明國斷不會與我們進行貿易往來。”

“穿針引線是指……”

“若不穿針,戰後諸將的意氣就不會平息;如不引線,日本國就會再回亂世。”

“我忽然想問:蕉庵先生,你為何要把令愛帶來?”家康突然話鋒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