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戰 三十 兇兆頻出(第3/4頁)

“孝藏主,若只是母親多慮就好了。”

“大人是說,此後的戰事會越來越不利嗎?”

“是啊!母親感覺敏銳,非比尋常。她做的夢令我憂心忡忡。”

孝藏主許久沒有回答,她也感受到了同樣的不安,良久方道:“大人就是這個脾氣,什麽事都要做到底。”

“不過這也好……”寧寧正說著,燈突然滅了,是被風吹熄的。可是寧寧吃了一驚,細聽帳中的動靜,直到聽清大政所勻勻的呼吸,才叫過隔壁房間的侍女:“燈熄了,點上。”然後,她開始思量,要不要將大政所生病的事通報秀吉。

本來渡海的船只就不足,而現在又沉了許多,秀吉一定忍不下這口氣。寧寧知道海上吃了第一次敗仗,可這時,第二次敗戰的消息應已送到秀吉面前了。

六月初五,水軍在唐項浦再度為李舜臣所破,失去了許多戰船,水軍將領來島通之戰死。然而秀吉並不示弱,從名護屋上表呈送天皇:“後年即要移駕大明國,故請主上早作準備。”

秀吉為了掩飾海戰失敗的狼狽之態,嚴命陸上加緊進攻。寧寧頗了解他的焦慮和苦惱。

“孝藏主,如果是你,會怎麽辦?”

“啊?”孝藏主看著睡夢中的大政所,畏懼地問道,“夫人說什麽?”

“我是問,如果是你,會不會把母親的病告訴太閣大人?”

“若是貧尼……會告訴。”孝藏主馬上回答,“大人孝順,不通知他,恐會生氣。”

寧寧默默注視著孝藏主。孝藏主是畏懼被秀吉斥責,並未深入地思量,也並非出於同情。出家人這滿含恐懼的回答幫不了什麽忙,寧寧必須重新思量。

秀吉太任性,無論何時都不肯示弱,一旦摔倒,就更想前進。這個秀吉,在海上吃了敗仗,若又得知老母病重,會有什麽反應呢?

“如果夫人有這個意思,貧尼願去名護屋……”

“再等等。”寧寧道,“現在軍務繁忙,不要亂他心神。”

“可是,萬一太夫人……”

“我寧願到時受他責罵。無論如何,我都該盡力,今晚起,我就和你輪流照顧太夫人吧。”

“是。”孝藏主說完,只管撚手腕上的念珠。

寧寧把齋藤喜六郎叫到隔壁房問,讓他去告訴秀次,不可把大政所生病的事告訴秀吉:“病情比想象中輕。玄朔和瑞桂也都這麽說,因此,大政所生病的事暫不要告知太閣。”

喜六郎出去後,寧寧坐回床邊,注視著大政所。她並沒有想像一個媳婦那樣去照顧婆婆。看著大政所平靜的睡臉,婆婆的一生深深沖擊了她的心。秀吉相信自己是“天下第一孝子”,母親需要什麽,他都定會給她……可是,這個母親果真獲得了她想要的東西嗎?

朝日夫人、秀長、秀吉、秀次母子……所有煩心的事,與大政所當年住在陋舍時相比,又有什麽不同呢?人對物和權的欲望,永遠無法滿足,可是生命卻與輪回緊緊相聯……秀吉也是如此,只是他不想面對生死之悲,而寄托於向外征伐,這不過是欺騙自己。

“可憐的太閣……還會有比這更悲哀的事,您不要驚訝……”寧寧正想著,門口出現一個人影。寧寧出聲問道:“誰?”

“是女管家。”孝藏主回答。內庭的女管家也是寧寧的佑筆。

“進來。”寧寧看到她手裏的書簡,站起身,“大人來的書簡?”

“是五月初六寄的,奴婢來問夫人,要不要回函。”

“是他親筆寫的?寫給誰的?”

“是親筆信,寫給夫人您的。”

“哦。端水來。”

如果是丈夫親筆寫給自己的信,一定要先凈手,再打開。可是,寧寧卻對此信心生恐懼。他十五月初六寄的信,那時定還不知水軍失利,而其後的戰況已經完全變了。

寧寧洗過手後,拉過紙罩蠟燈,恭恭敬敬打開書函。當早已看慣的秀吉那笨拙的筆跡映入眼簾時,她不由得雙頰發熱。秀吉沒有學問,天下盡知。如果是一般人,會覺得羞恥而不敢親筆寫信。可是秀吉對這種事毫不介意。他寫的信自有一股風韻,不能說很好,但也並非不堪人目。

寧寧拜了一拜,開始讀起來:“一切備齊了,實在高興。又到了不需穿外農的時候了,現在是穿無袖盔甲的好時候。我一定會去朝鮮之都。太閣問候北政所夫人……”寧寧掉下了眼淚。這個像孩子一樣的丈夫,還在做著要去朝鮮都城的夢。

信還很長。先是提到五月的節日,其後又繼續囈語著去朝鮮和大明國的美夢。上面還寫著,到了秋菊盛開的時節,一定可在大明國的都城過中秋,到時定要寧寧前去。“秋天要到大明國之都……”寧寧覺得秀吉一定很孤獨,因此要寫這種信來傾訴。在世人面前,時時都必須裝出自己乃是蓋世英雄的秀吉,真是可愛之極,又可悲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