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戰 十八 三成進讒(第4/5頁)

天正十九年年初,奧州的事終於不能再坐視。而這時,秀吉在日漸加深的對利休的憎惡中,突然想到應自省。

所謂葛西大崎之亂、九戶的騷亂等一直持續,留在奧州的淺野彈正少弼長政、細川忠興等,就留在二本松過年,和蒲生氏鄉共同平定暴亂。可是二本松和會津的通路卻斷了,他們也很清楚,這些暴徒背後的指使人乃伊達政宗。

這一年,京城卻甚暖和,泉邊的福壽草開著黃花。午後溫暖的陽光灑入門內。

“利休有事要單獨向大人稟報。”這天見到秀吉,利休便道。

終於要談阿吟的事了!秀吉這麽想著,令身邊的人退下,道:“又有何事啊,利休?”

“在下想向大人報告奧州之事。”

“奧州之事?與你何幹?”

“奧州有我的弟子,如細川家的松井佐渡、古田織部正等,都在風雪之中效忠,他們給我來了書函。”

這話觸怒了秀吉。不只是古田織部和松井康之,固守於二本松的淺野長政和蒲生、伊達,據說也都是茶道名家。“那又怎樣!我可不許你對我的將士無禮。”

“大人此話令在下意外。在下與人交往從不分敵我,大家都在效忠,恪守本分,如此而已。”

“哦,這麽說,茶道是不分敵我了?你有什麽要說的?”

“無論大人是否采納,利休不得不說……”

“我懂了,說吧。只是,事已至此,休要替政宗辯護。”

“大人,利休從未維護過伊達大人。我們茶人看來,蒲生無法壓制伊達政宗,請大人莫要疏忽。”

“說下去。”

“這樣下去,奧州的紛爭會愈加劇烈。因此,請趕快命令清洲的中納言秀次大人和江戶的大納言家康大人出征。不只如此,等三月雪融後,大人也需親征。這樣一來,任伊達政宗再有本事,也可以應付他了。”

秀吉乇骨悚然:利休窺透了他的心!利休還讓他開始思索,所謂憎惡,到底是什麽?秀吉已開始憎厭利休,利休自也清楚秀吉的反應。盡管如此,利休仍若無其事地向他獻策,其想法竟與秀吉不謀而合!秀吉正想讓家康派人去奧州,也想派弟弟秀長,以免移封江戶後忙作一團的家康會心中不平,而且伊達政宗也已窘況畢露。可秀長自去秋以來就臥病在床,如今病勢愈加沉重了。秀吉尚在猶疑,利休竟已提出秀次之名。

兩個互相憎惡的人,對於奧州之事,意見完全一致。若利休是黑田孝高或家康那樣久經沙場的武將,也就罷了,可他一介茶人,卻有這般見識!更惱人的是,他的茶友令他消息靈通。可是,他卻沒有忘掉天下,是為了秀吉才不斷思考。二人的互相憎恨,竟使得世道為之一變。秀吉忽然想到,或許此如夫婦之道,彼此都承認對方,甚至在心底相敬相愛,而不能互相諒解之故,乃是對對方要求太苛。

當然這個時候,秀吉不能老老實實點頭稱是,反而冷嘲熱諷地揶揄:“你真是個了不起的軍師,黑田若是聽了,也會心悅誠服。不過,不要思慮過多,想多了皺紋會增加啊!”他叫來下人和侍衛,以封住利休的口。

可很快又發生了兩件不快之事。正月二十三,秀吉之弟秀長病亡。從朝鮮回來的島井宗室則當著眾人道:“請不要出兵朝鮮。”他詳述那裏的種種人事,大力反對出兵。

秀吉怒不可遏:“誰指使你說這些話的?哼!你把看到的情形說出即可。滾!”

秀吉後來聽說,宗室在稟報之前,曾與利休在不審庵密談過。此事令他忍無可忍,他對自己重復了好幾次:“不能再原諒利休了。”

天正十九年是閏年,過了兩個正月,進入二月後,已是春天。

秀吉忙得團團轉,除了打理奧州之事和秀長的葬禮,還要接見攜帶天竺王的書簡而來的洋教傳教士,以及安排遣去西洋的使節,好一陣子無暇顧及茶事。

秀吉為奧州的事惱火,卻只有照利休所言去做,別無他法。派羽柴秀次和德川家康去催伊達政宗進京後,他親自前往清洲城,在那裏斥責政宗,又於二月初三返京。在這期間,秀吉並沒有忘掉利休的事,如鯁在喉。這種憎惡已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扭曲。

像秀吉這樣的人,想到與利休對立,定會忍受不了,一定要用一種不著痕跡的方法,給對方當頭棒喝。此時,這“憎恨”潛存於關白內心。

與此同時,利休卻更冷靜了。他太了解世人的弱點,已看破了秀吉與他的關系。世上並無絕對之事,可是人竟悲哀地去追求。秀吉認為自己絕對幸運,雖然建築神社佛龕,他卻沒有信仰;談笑風生之間征服他人,卻絕不施真正的感化。因此,對茶道極為忠誠的利休,和認定自己乃太陽之子的秀吉,早晚會起沖突。而今,沖突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