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雙雄罷兵 三十二 荼茶許嫁(第4/5頁)

“舅父怎的了?”茶茶問,“為何不說出你有新招?難道您說話前沒有考慮過嗎?請舅父告訴茶茶,茶茶當怎麽做?”

“茶茶,是舅父思慮不周。”有樂說著,一大滴悲愁的眼淚,滴在榻榻米上,“舅父說了不當之言,請茶茶原諒。”

“這……這,舅父未說夢話?”

“不!是事實,確實是長時積壓在舅父心裏……”

“哼!”茶茶火冒三丈。她的體內流著和信長相同的血液,只要對方亂了陣腳,她就會乘虛而入,殺得人丟盔棄甲。而有樂不過一個溫厚膽小之人。

“唉!”有樂繼續道,“舅父無能,只是想說出心裏話,卻傷了茶茶的心。請原諒。”

“哼!”茶茶並不滿意,道,“真實就是自私。自己沒有主意,卻想試探我!哼!其膽如貓,其心若蛇!”

“茶茶?”

“哼!”茶茶猛然探身出去,“如不是,就馬上帶我離開這裏,逃到讓關白找不到的地方,到那裏再談男女之事!”

“這……”

“如無這個膽,就是貓!一開始就被關白的威風嚇住了,完全遵照他的旨意,卻假惺惺對我說這說那,不過是想玩弄我罷了,其心若蛇!”

“茶茶!”

“惱了?哼!若真惱,就當場把我殺了。你可以去稟告關白,我茶茶對他之恨永世難消!把我殺了,來,殺!”

有樂被氣得眼冒金星。他當然沒有膽量殺茶茶姬,茶茶早就看到了這一點,才敢如此一說。

“要殺我,還是一起棄世而去?”

“如……如我都不選,你會怎樣?”

“哼!”

“唉!我已無話可說,除了道歉,已無他法。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傷了你的心。”有樂確實世故,他知長輩輸不得,“在器量上,我哪裏是你的舅父,連當你的表弟都不配,我只能在關白的庇護下苟且偷生。舅父卻把這些全然忘卻了,說出怨恨的話,使你困擾。唉!”

“舅父看到了自己的私心?”

“茶茶!舅父不敢殺你,也無帶你逃離大坂的膽識。”

“我便只有委屈自己去侍奉關白了?”

有樂不答,算是默認。他一直看著茶茶,眼淚撲簌簌落下來。茶茶恨得咬牙切齒。

其實茶茶姬不當對有樂怒目而視,但她也不是那種易沉溺於同情及痛苦之中的人。若人針鋒相對,茶茶的反應倒會很激烈。可是,若對方一言不辯,像江河之水那麽自然,她反而無言以對了。她認為,有樂的話純為一派胡言,但他這樣誠懇地反復道歉,反而使她困惑了:也許,這才是舅舅的本意,他用那些瞎話,掩蓋希望我去侍奉關白的真意。

茶茶冷笑道:“一有機會,便想出人頭地,真是其心如蛇!”

“唉!”有樂唯有嘆息。

“這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嗎?嘴上說對我的感情已逾越親情,可首先思慮的還是自己的安危!”

“舅父的話全是胡言亂語。”

“哼!”茶茶突然有些哀怨地沉默。舅父不過處處遵循秀吉的旨意而已。她驀地站起身,想避開舅父,好好安靜一下。陽光把外面的地面烤得滾燙,燕子拂過翠綠的青葉,亦無一絲涼風。

她對世上柔弱的男人有著深深的同情,這些久久刺痛著她的心。她在屋子裏來回踱了兩趟,再次面對庭院耀眼的陽光時,笑了起來。“舅父既不敢殺我,又不能帶我逃出大坂……哼,難道得由我來拯救這個軟弱不堪的舅父?”

“茶茶!”

“放心吧,我不如對您直說。”

“哦?”

茶茶仍注視著庭院,道:“我向來就不能忍受懦弱的男人!我也不喜父親,他被秀吉殺了!連右府大人也不夠強韌,他便也遭了光秀的毒手。一看到那些低三下四的男人,茶茶就氣憤,因此,這世上能讓我瞧得上眼的,只有兩人——一是關白,一是皇宮裏……”茶茶肆意大笑。她明明白白地說出了自己的心意,頓覺眼眶濕潤了。這乃是經歷了一番冷靜思考才得出的結論。茶茶不喜柔弱男子,這當然並非與生俱來,而是弱肉強食的亂世在她的成長中留下的巨大陰影。柔弱,是醜陋,是屈辱,是不幸,是悲哀!只有天下最強大之人,才是她的“至愛”。

茶茶背對著有樂,冷冷道:“要救您,只有一人,便是關白。”

“哦?”

“關門乃是強者,這便是我們的命!”

“……”

“我不會讓他看到我的眼淚,我會把怨恨深埋心底,像達姬高姬那般無憂無慮。”

茶茶突然回頭,看著有樂。她很想靠在舅父膝上撒嬌,卻又不想將自己軟弱的一面暴露給對方。依她的性情,她不是號啕大哭、開懷大笑,就是口若懸河說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