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雙雄罷兵 十八 人質出嫁(第4/6頁)

“不,不是。”有樂慢條斯理道,“您的養子為嗣之事已定,不會再變。”

“那麽,第二條呢?”

“這實是難題,德川大人說,即使結了親,因他在東邊尚有勁敵,故,若關白大人西征,他恐不能陪同作戰。”

“哦。”朝日姬嘴上這麽應道,卻並不十分明白其真正的含義,“那麽,第三條呢?”

“這一條乃是理所當然。德川大人說,他要對付東邊的敵人時,定會通知我們,絕不會獨斷專行。這也符合關白大人的願望。”

“那麽,就因為此事,便要把大禮延期?”

“是啊,德川氏的重臣和別人家不同,重臣必須得到主公的允許,方能行事。”

“德川大人倒像是關白,而關白大人卻成了家臣!”

“哈哈哈!這是關白大人虛懷若谷。在下斷定,關白大人定是想知,若不把誓書送來,這邊會怎樣,重臣們是自作決定呢,還是去問德川大人的意思,因此,他才有意拖延一些。”

朝日姬這時已經把視線移到院子裏去了。端午大雨,院子裏已是綠樹掩映,欣欣向榮了。“哦,事到如今還要拖延,還要試探!這就是我的婚禮啊!”

有樂露出苦澀的表情,輕輕搖動扇子。

婚禮延期,對新娘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更苦惱的了。此時,朝日姬已下定決心,不再東想西想。因為她知道,再怎麽想,自己也只是被扔進井裏的小青蛙,是被愚弄的對象,疲倦不堪。

初五的雨,又持續了兩日。挾著風的五月雨,使得出生於不甚遠處的中村的朝日姬,想到了煙雨濛濛的水田。幼年時,她曾站在田畔,望著落入水裏的雨滴激起的漣漪一圈圈擴開,這一幕至今仍深深映在腦海。現在她身份變了,裝束也不同了,原來那個農夫之女,現今已成關白大人的妹妹。可是,隱藏在心裏的不安卻和先前毫無二致。

初十,有樂來告知,要出發了。

家康收到了令他滿意的誓書?但是,朝日姬沒有問這件事,有樂也未提及。

隊伍在細雨中從清洲往東前進。附近看熱鬧的人比近江或美濃更多,人群中還有人狂熱地叫喊,高興地揮手。他們許是在祝賀中村農夫之女變成了關白大人之妹。

五月十一,隊伍終於到了池鯉鮒,與德川氏迎親的隊伍匯合了。

德川氏的松平家忠、內藤信成、三宅康貞、高力正長、神原康政、久野宗秀、栗生長藏、鳥居長兵衛等人待朝日姬在岡崎的下處住下,就先後來道“祝賀”之言,態度比先前都鄭重恭敬。家康恐是對兄長的誓書甚是滿意吧?

朝日姬只是輕輕地點頭回禮,卻不記得他們說了些什麽話。

一行人十二日晨離開岡崎,夜宿吉田。到此時,朝日姬方聽說大禮定於十六日舉行。

“夫人頗為疲倦,明日就不趕路了,這兩日就在吉田歇息,十四日再赴濱松。”從小和朝日姬一起長大的伊藤丹後守來告之。

“那麽,是把九日的婚禮改在十四日了?”朝日姬不滿地反問。

“不,十四日不能舉行婚禮。”丹後守以為朝日姬在期待那一天的到來,慌忙屈膝稟道,“十四日入家老神原康政大人的府邸,在那裏換裝,十六日入城舉行大禮。不論怎麽說,這是關白大人的妹妹和東海道之守的婚禮啊!”

朝日姬突然想起了完全與自己無關的人——領命前去行刺新郎的信長公正室濃姬。

綽號為“蝮蛇”的梟雄——濃姬的父親齋藤道三,令女兒前去行刺信長,才把她嫁到尾張。秀吉和夫人寧寧亦常談起此事。濃姬與信長因仇恨而結為夫妻,卻平安和睦地生活;有的人因相愛而結為夫妻,日後卻彼此提防、互相憎恨。人間百態,莫不是對人世無常的嘲諷啊!而朝日姬與他們的情形完全不同。她一想及此就毛骨悚然:若真有一人令我去行刺家康,那人會是誰呢?

絕非亡夫佐治日向守,他也恨秀吉,可是秀吉既是主公,又是妻子的兄長,他不能怎樣,只好含冤死去。

朝日姬是夜在吉田城的臥房裏,又看見了好久未現身的亡夫——佐治日向守。風聲把她吵醒了,她驚恐地問:“誰!”

毫無聲息地站在屏風前面的,是頭發紮得整整齊齊、下半身染著鮮血、消瘦的日向守秀正。他不言不語。朝日姬問他來做什麽、需要什麽,他只是默默地站著,一直注視著她。

“小姐,怎麽了?不舒服嗎?小姐!”伊藤丹後守的母親搖醒她,她方猛地跳了起來。這時日向守已經不見了,屋裏亮著微弱的燭光,風遠遠地拍打著屋檐。

“不,沒什麽!”朝日姬道,卻不想馬上睡去。佐治日向守的陰靈沒有令她刺殺家康的意思,只是憂傷地站在那裏。朝日姬覺得,只要她想,他便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