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龍爭虎鬥 三十 茶道三略(第2/6頁)

蕉庵這麽一說,秀吉皺起眉頭,又撓了撓頭。“蕉庵,你如此挑唆我,是不是為家康說話?”他不懷好意地問道。

蕉庵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正是。”

“嗯?”

“在下以為,這絕非僅僅為了家康一人,更是為了堺港人,為了天下子民,也是為了大人您……”

“對啊,是這麽回事。”

“現在當是區分出大人與已故右府之差異的時候了。在右府大人之時,統一日本是頭等大事。可時代已變,若大人還滿足於只統一日本,不知後人會如何嘲諷您呢。他們會說:‘秀吉無非只是模仿信長公而已。’”

“蕉庵,我看你不僅是個智者,還是個敢作敢當之人啊。”

“不敢當。在下只是覺得大人還不至於為這樣的話發怒,就有些……無所顧忌了。”

“蕉庵,你休要再煽動我了。”秀吉故意繃著臉責備道。可是,不大工夫,他又眯縫起眼睛,似有些揚揚自得,或許,他的心中並非完全沒有此念。“蕉庵說得有理。若我真的只盯住海道六十州,後人定會認為我只是個繼承右府遺志、模仿右府舉手投足之人。若我只研究些茶道,倒真的有些像右府了……越來越像,是吧,宗易?”

宗易並不回答,依然仔細地擦拭著茶釜,聲音悅耳。

“大人,已不能再只盯著日本這狹窄的土地上的稻米,讓百姓受苦了口”蕉庵又道。

“是啊,我也一直在考慮這些。”

“說起財富來,頭腦裏只有稻米的那些武將,那些為了一寸土地就不要命的武將,現在幾已全被大人征服了。”

“你還要煽動我?”

“煽動與大志完全是兩碼事。並非只有從土地裏長出來的稻米才是財富,大家都當弄清這個問題。關於此,堺港人和諸豪商的想法就要高明得多。”

“哦?”

“九州唐津的神屋從山中挖掘出無窮財富,運到天川,還讓兒子學習采礦冶金之法。另,豐田中津的大賀某購進大量的西洋鐵,打造刀劍,銷售海外,贏得了豐厚的利潤。故,為今之計,應嚴厲打擊亂事海盜,放眼海外,方能前途無量。”蕉庵充滿熱情地說道。

秀吉則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哦,哦。那怎麽處理家康才是,蕉庵?”

一下被秀吉抓到要害,蕉庵卻毫不畏懼。“大人您太心急了。”他微微一笑,“好不容易說到關鍵處,家康的事情,放在後面再說不遲。”

“話雖如此,我可老覺得是有人托你來講這些。”

“大人猜得不假……”

“那好,你只把托你的人告訴我就是。那樣,我便可以和你們高談闊論,放眼天下了。”

“當然。既然築前大人如此關心,那我就說了——是一個叫茶屋四郎次郎的人。”

“茶屋?”

“是。此人很有些見地,日後恐也是一個放眼看天下之人,蕉庵、宗及、宗易都甚是看重此人。”

“哦?他是怎麽說的?讓我不可欺家康太甚?”

“他說,莫要把石川數正折騰得太過了。”

“哦,石川伯耆……”

“大人!”

“又有何事?”

“請大人明確海外大計。”

“你怎又說起大話來了!”

“此非大話。若再拖一年,天下的土地恐會被西洋人掠奪殆盡。從天竺、暹羅到安南、呂宋、大明,他們不斷擴充地盤,處處打擊外出賺錢的日本人。即使只是為我海外子民撐撐腰,也比右府志向高遠啊。”

“好,好,這樣一來,得最大好處的還是堺港人。你們是不是想讓我做你等頭領?那好,若是可行,我當好好琢磨琢磨。”

“大人英明。如此一來,國內的軍費就不在話下了。大人要放眼天下,舉右府所不能之大業……如此,眼光也自會發生變化。”

“眼光也會變化?”

“是。如只為了狹窄的土地爭鬥,那些跟大人作對的人只能除掉。而一旦放眼天下,那就大可不必將這些人除去,而是為我所用。對於已故右府大人的所短,世人也有不少非議,說右府大人殺人太多了……”

“唉!”秀吉低嘆了一聲,眼中卻一亮,“蕉庵,你們,是讓我要放眼海外,為了實現大志,先不必去判斷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

“正是,大人英明。”

“哦,這樣一來,家康就是我難得的幫手了,是這個意思?”說到這裏,秀吉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同時卻心生慍怒:這幫堺港商家,把我的心思全看透了!

說起來,最近總有一抹陰影在秀吉心底揮之不去,他總是欲向世人證明自己乃是完全超越了信長的領袖,否則,人們就會說他只是個繼承右府遺志、為信長公報仇、完成其未竟功業的平庸之輩,甚至是個欺世盜名之徒……無論是人才的錄用、敏捷的戰法,還是對於堺港的關注、大坂城的修築,他無一不是在模仿信長公。連日來他一直苦苦恩索的問題,卻被這些敏感的堺港商家道破了天機。今日蕉庵的這番話,似全都是為家康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