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變本能寺 二十三 本能寺之變(第2/6頁)

天亮了,為六月初一。

上午巳時,昨日通報的那些公卿僧侶們陸陸續續地聚集到客殿。天仍然霧蒙蒙的,雨也似下非下。

信長早就預料到這些了,並沒有特別不高興,他將禮品當場退回,然後讓和尚們獻上茶來,愉快地和眾人談論著京城夏天的慶祝活動之類。大概信長正在期待著傍晚的父子團聚。當然,在這種充滿虛情假意的場合中,濃夫人沒有露面。

下午申時後,公卿、和尚們才相繼散去。他們表面上把信長當成一個豪放的右大臣,其實,內心都把他當作一個心智過敏、猜疑重重的大將來看待。

因此,如果某人冷冷地提前離去,看似沒有什麽大事,此人卻很害怕,以為信長會非常痛恨自己,伺機報復。因此,在聽到晚間信忠將趕來、信長父子還要共商大計的確切消息之前,王公大臣們沒有一個敢起身離去。

正在這時,森蘭丸的弟弟坊丸趕來。“三品中將派人來問,說他立將趕來,不知是否合適?”

如此一說,大家這才知趣地站起身來。其實這些都是濃夫人的安排,可是,信長也沒有顯出不悅之色。“哦,你告訴中將,現在可以來了。”

吩咐完畢,他對眾大臣笑臉相送,“等信長降伏毛利之後,再來拜望諸位。多有得罪。”

此刻,雨已經停了,本能寺裏林木的樹梢上,微微露出了一抹藍天。

信長換上衣服,站在客殿高高的回廊上,等待兩個兒子。“這回廊已經非常古舊,我看稍加用力就要斷裂了。”他故意跺著已經開始腐朽的木板,擡頭欣賞著古老欄杆上的雕刻。

還是和自己的孩子見面愉快啊。濃夫人心裏這樣想著,不覺又感到寂寞。沒有生過孩子的女人,除了丈夫以外,再也不會有其他依靠了。可是,即使這樣,信長也不知從何時起,已經縱身一跳,到了她再也碰不到的九霄雲外。

“阿濃……”

“在。”

“今天晚上,我要和信忠、源三郎一起喝兩杯,你來斟酒吧。”

“是。”

“明天就要上戰場了,所以,今晚就不要拘禮了,我也要好好地放松放松。”

“您說不要拘禮,是說,妾身也可以喝一杯嗎?”

“哈哈,當然可以,當然可以。侍從們今晚也可以隨便喝。”

“大人……”

“怎麽,有什麽不妥嗎?”

“這裏比不得城裏,你們父子,還有我這個女人可以不拘禮節,可是,那些侍從……”

“怎麽,不可以嗎?哈哈哈。”

“大人似已不是以前的您了。若是這樣,今後他們恐會養成惡習。”

信長又奇怪地笑了。“哈哈,阿濃,你到底是個女人。你是在想,如果侍衛們都喝得半醉半醒,一旦有人來襲,便沒人護駕了?本能寺並非要害之地,我身邊不是也沒帶任何兵力嗎?不要胡思亂想了。當然,如果喝得爛醉,打架鬥毆我可不允許。”

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濃夫人低下頭,不再吭聲。

信忠和源三郎兄弟似乎是掐算著對方的抵達時間而來的。

“哦,你來了,早就等著你了。”看見信忠,信長故意打趣地把中啟扇半合半張,正在招呼著,源三郎一行也正走進中門。

中將信忠今年二十六歲,正是精力旺盛之時。而源三郎還是個剛剛束發的少年,他現在正在命令津田又十郎、津田勘七、織田九郎次郎等麾下的三千多人馬到妙覺寺集合,準備攻打備中的頭陣。他此時臉上帶著激動的紅暈,兩眼興奮地放著光。

“啊,源三郎也來了,好,快進來。”信長先站起來,走到設好的酒席旁邊,“客人們都到了,趕緊掌燈,掌燈……”

雖說外面還有一絲亮光,但屋內已經是漆黑一片了。侍從們小跑過來,添上燭台,擺上早就備好的酒菜。

“信忠,公卿大臣們都給家康引見了嗎?”

“孩兒一直謹記此事,已經引見了。”

“家康是個鄉下人,在妙覺寺還是那樣緊張?”

“是。”接著,信忠像是回憶起什麽,苦笑了一下,“我突然覺得,德川大人挺可憐的。”

“哦?可憐?”

“父親想一想,我好歹也是個中將,而德川卻只是個少將。”

“啊,說的也是……”

“因此,當我引見的時候,王公大臣們都眾口一詞:恭喜中將大人的隨從氣度非凡。當我向他們解釋說不是我的部下,而是父親尊貴的客人時,他們這才對他尊重起來。”

“哈哈哈……”信長聽了,不禁捧腹大笑,“哦?我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點。王公大臣們竟然把家康當作信忠的部下,哈哈,簡直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