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天下布武 三十八 裁決者(第3/4頁)

“彌四郎,看到了嗎?”一開始就對彌四郎充滿憎恨的今村彥兵衛,特意走過來招呼道,“因為你的野心,你無辜的家小落得如此下場。看,他們被從左邊的帳中拉出來了。”

但彌四郎仍不屑一顧。“五個十字木,哈哈……”他自言自語著,然後正視著五個人影,響亮地喊道:“我隨後就到,你們先去那個極樂世界吧。”

“這就是你對他們最後要說的嗎?渾蛋!”

“哼!我彌四郎的心境,豈是爾輩所能明白?”然後,他垂下眼瞼,無論彥兵衛說什麽,都不再理會。

途中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他們抵達了濱松城。

濱松城的人比岡崎城的人更加痛恨彌四郎,紛紛向他身上投擲石塊和雜物,家康一眼也未看彌四郎。

在念志原還昂首挺胸的彌四郎,抵達濱松城時,已經完全筋疲力盡,好似是無法忍受馬背上的顛簸。彌四郎畢竟沒有鍛煉體格的習慣,盡管意志堅強,還是經受不住長途勞頓。

最喜刺人的本多作左衛門特意走近,挖苦道:“彌四郎,一路辛苦。”彌四郎沒有回答。

彌四郎被牽著遊遍濱松城,從奉行所即將被再次拖回岡崎城的時候,大久保忠世宣布了家康的處置方式。

彌四郎本以為自己會在濱松城被處死,一聽又要被送回岡崎,終於悲鳴一聲,破口大罵:“如此折騰,士可殺而不可辱!此行之罪,天下昭昭!”

“彌四郎,我已經向你轉達了主公的意旨。”

這天早上開始下起小雨,忠世一邊給馬背上的彌四郎披上蓑衣,一邊說道,“你聽好,你會被拖回岡崎城,在城外的十字路口——活埋。”

“活埋?”彌四郎眼中頓露恐怖之色。

“正是。只讓腦袋露出地面,用竹鋸處死你。”

“隨……隨便你們怎麽處置。你們會遭到報應,一定會遭報應!”

忠世不禁笑了:“你再倔強,大概也只有三日時候了。”

“……”

“你知道嗎,這樣做,是為了滿足你的願望。”

“哼!”

“平靜點兒,可惡的家夥!”忠世厲聲斥道,“你到那裏再說吧。你盡可對路人陳述你的觀點。若有人認為你對,你可以讓他挖你出來,救你性命。”

“什麽,我可以自由說話?”

“正是。你會得到百姓的判決。這不正是你的願望嗎?過往的百姓將作出選擇,究竟是救你性命,還是用竹鋸割斷你的腦袋。而且,主公不會讓人監視。你滿意了吧?”說完,忠世命令道:“啟程!”

彌四郎的眼睛又恢復了活力,他吮吸著胡子上滴下來的雨水,內心竟又燃起一線希望。如能夠自由說話,他就可以和那些想用竹鋸割下他頭的人談判。

說到辯才,我絕對有自信……彌四郎終於忘記了屁股上的疼痛。

大概是下雨的緣故,圍觀者不到平時的三成。

第三日晨,彌四郎被活埋在岡崎城附近一個叫小畦的十字路口。挖了一個僅容埋下身子的穴,洞壁用六塊木板遮住。雖然腳下感覺很冷,但坑裏並沒有水。上邊鋪一塊四方木板,中央鉆了個洞,可以讓腦袋露出來。木板壓上了大石頭。若不是雙手伸向空中,完全可以掀開木板,但彌四郎現在的姿勢和力量都不足以自救。木板兩端被鐵釘釘住,周圍放著竹鋸。他身後和左右打好了木樁,寫有罪狀的高大看牌插在彌四郎身後,他看不到。

今村彥兵衛做完這一罕見的工作後,返回了岡崎城。清晨明亮的陽光中,陸陸續續有人走了過來。

一度狼狽不堪的彌四郎受到求生念頭的支撐,又恢復了平靜。我所做的事,究竟是善是惡?他想,但隨後趕緊搖了搖頭。

家康希望百姓來加以評判,而這種處置方式如此缺乏公平,不講天理,彌四郎想。身後豎立著高大的看牌,上書企圖謀反的種種罪行,還以木板和石塊限制了他的行動自由。現在,能夠對抗家康的,只有他的一張嘴和他的頭腦。彌四郎認為,這個場合正可以使用他最擅長的武器與人對抗,而不是反省善惡之時。

今天早上,身為罪人的他還有飯食,但現在已沒有了。絕食之後,究竟還有幾天可活?正想到此,一個商旅模樣的男子走了過來。

“這個惡人,應該千刀萬剮。”那男子忽然取過竹鋸,就要鋸彌四郎的頭。

“且等!”彌四郎嚷了起來,“你說誰是惡人?”

那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聽到彌四郎的聲音,呆呆望著圍觀的人群。

“你企圖殺害主人,還認為自己是善人嗎?”說話的是一個六十歲上下、看上去和藹善良的老者,“你任代官時,我還認為你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但前幾天,你看著自己無辜的妻兒被處極刑,卻不為所動。你這個畜生,沒有感情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