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天下布武 十二 甲府虎殤(第3/7頁)

大道的鑰匙,在於織田信長的態度。

三方原大捷後,信玄首先向伊勢的北畠(zai)具教派去密使。鞏固了武田和北畠(zai)的軍事同盟後,信玄立刻列出信長的五項罪名,送去了平手凡秀的首級,宣布和信長斷交。

正月二十,信長特意派遣同族的織田掃部來三河。掃部向信玄反復說明,信長並無異心,但信玄不予理睬。接下來,他又請求將軍義昭起兵討伐織田氏。將軍義昭按照他的要求,發動了軍隊。如此一來,織田人自身難保,哪還有余力支援三河?

信玄微微閉著眼,呵呵笑了。他眼前仿佛浮現出年輕家康的狼狽、悔恨之態。

家康也決非普通武將,他好像正月末就已識破信玄的意圖。

根據各處情報,有跡象表明:家康曾於二月初三次派遣密使前往越後的上杉謙信處,其目的一目了然。但北國之春遲遲未到,正苦於對付富山地區一向宗暴亂的謙信,根本無力支援家康。

“好了,舒服多了。”信玄高興地對醫士道,然後吩咐佑筆拿硯台來。

他要從三河出發了。出發前,他要給本願寺光佐修密函一封。因為一向宗信徒在近畿一帶叛亂,所以請淺井長政和將軍義昭務必盡全力除去信長。他在按摩時想到此計,想從背後向膽大包天的信長捅上一刀。

信玄筆走龍蛇,立揮而就。他臉上露出沉穩的笑容。這時,帳前又傳來喧嘩聲:“我是山縣三郎兵衛,請通報。”

信玄回頭看著貼身侍衛,擡了擡下巴。三郎兵衛昌景搖搖晃晃走了進來,還未坐下,就急急說道:“明白了勝負就在一兩天內後,他決定立刻打開城門。”

“哦,太好了。營沼新八郎呢?”信玄一面將密函遞給佑筆,一邊面無表情地問道。

“新八郎在本城周圍築起堡壘,躲在裏面不出來。”山縣昌景施了一禮。

“對野田城人不得無禮。”信玄柔聲道,“明日一早你立刻進攻。”

“那麽,停戰之事呢?”

“明日下午吧。他們或許還在等信長。”

昌景突然爆笑起來:“真是失算。”

“你說誰失算?”

“主公和信長。”

信玄表情扭曲,苦笑。從甲府出發時,他的確沒有預料到今天這種結局,說“失算”並不過分。無論信長內心作何想,他是不會破壞盟約而向家康增派援軍。信長的錯誤已被修正。現在,進退兩難的不是信玄,而是信長。

待山縣三郎兵衛和信玄商量完接收野田城以及對付笠置山的家康事宜後,已近傍晚了。

信玄用完飯,穿著鎧甲直走到帳外。十六的月亮已升至空中,周圍恍如河水般清澈。面前的群山黑壓壓地擋著夜空,夜色中的野田城黑漆漆的,沒有一星燈光。

信玄轉過頭看著手提武刀跟過來的貼身侍衛,道:“今晚能聽到笛聲嗎?”

“嗯。”侍衛只應了一聲,未置可否。

信玄忽又擡起頭來望著夜空,繁星閃爍,他不禁感慨。月亮出來後星星漸次看不見了。可憐的星星,雖然在拼命地爭搶光芒,畢竟還是消失了。

如今,在信玄這輪明月面前,家康、信長之類的星星也被奪走了光芒。野用城的主人,甚至不能歸入這些星星之中。又有多少雜兵、下人,懷著渺小的企盼,在世間苦苦地掙紮、喘息,這就是人間。

現在的野田城內,那些人匆匆吃完晚飯後,恐正悲愴地激烈爭論。就在信玄唏噓不已時,忽傳來忽近忽遠的笛聲。

“看來今晚可以聽見笛聲。”

“是,是平日的笛聲。”下人回答道。

“那個吹笛的高手叫什麽?”

“那人師從於伊勢山田的禦師家,名芳休。”

“哦,獻給神靈的笛聲,難道今晚竟變成了城池淪陷前悲愴的哀鳴?搬床幾來,我要靜靜地聽一會兒。”

“是。”下人應著,向跟過來的貼身侍衛打了個手勢。

信玄的軍帳後是一塊空曠的土丘。不時落下樹木的黑影。春風拂過野田城,吹到了這塊土丘上。隱隱的,那風聲中也常常夾雜著城內的人聲。

風停了,也就沒有了人聲。只有月光底下那哀怨的笛聲,悠悠地飄過來。不僅僅是今晚,那笛聲已經延續了近二十日了。當雙方僵持下來,那笛聲每天晚上都會在夜間響起。

天亮了,人們誓死拼殺;日落後,人們收起手中的武器。吹者,聽者,都陷入一種生命的孤獨中,細細品味戰旅的哀愁。

不知何時起,連信玄也被那笛聲吸引住了。“……城內好像有風雅之人。真是高手。”

一個貼身侍衛聽到信玄的誇贊,便射了一支箭過去,問吹笛人的姓名,最後得知,是伊勢山田的嫡傳,叫村松芳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