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崛起三河 三十六 名槍戰死

暴亂平息之後,松平家康一直在密切關注織田信長的動靜。

弑父的齋藤義龍已經死了。據說他得的是癲癇病,而治病的“神丹妙藥”傳言是信長用苦肉計施下。不論傳言是真是假,義龍喝下藥後不久,就死了,如今是他的兒子義興駐守稻葉山城。信長終於要發兵討伐義興了。他為此和武田氏結盟,正打算將養女嫁給信玄之子武田勝賴。

自從為竹千代和德姬訂下婚約,家康和信長一直關系親密,但緊迫的形勢仍然使得他不敢掉以輕心。如果信長確會攻打美濃,家康也可以放心大膽地從東三河向遠江一帶推進。阿萬和可禰的問題解決以後,東三河的農活也告一段落,家康打算發兵吉田城,並親自上陣指揮松平人攻打小原肥前守。“如此一來,今年也不用擔心饑荒。”

家康領兵出了岡崎,於永祿七年五月十四抵達下五井。先鋒是剛剛十七歲、卻已勇冠東海道的本多平八郎忠勝,以及松平主殿助、小笠原新九郎、蜂屋半之丞。

十四日,天還未亮,隊伍就悄悄出發了。走出帳篷的平八郎半開玩笑地對半之丞道:“我們來較量較量,看誰手中的長槍厲害?”

“你要和我一較高低?”

“不錯。暴亂之後,你為了彌補過失,越發勇猛了,簡直像匹悍馬。只有你才配和我較量。”

“你太自以為是了,平八。”蜂屋半之亟在晨霧繚繞的小路上縱馬而行,對於平八郎的挑戰,他嗤之以鼻。

“如何?我們不賭什麽。你若輸掉,可不要放在心上。”平八郎呵呵笑道。

“好,一言為定。”

二人打算從吉田城出發,各帶一隊人馬,去進攻那牧野總次郎康成的隊伍。

本多平八郎奔向右邊的山岡,蜂屋半之丞則馳向左邊的田野,看誰先發起攻擊。

蜂屋半之丞待本多平八郎的隊伍消失在山岡後的松林中,縱馬向田埂奔去。他參加了暴亂,卻未受指責,為此,總想在戰鬥中立功。他遠遠甩開追隨其後的年輕武士們。太陽還未出來,他已經渡過了豐川。

隱隱約約看到堤岸上牧野軍的旗幟後,半之丞回頭望了望遠遠落在後面的年輕武士,握緊手中的長槍,縱馬奮力沖進敵陣。

“松平家的蜂屋半之丞到此,怕死的都閃開……”他一邊大喊一邊向堤下的窪地望去,只見平八郎已經先行一步趕到那裏,正與一個頭戴紅色鬥笠、罩件女式外衣的敵將鬥在一起。

“半之丞,你來遲了。”平八郎手持長槍道,“不要插手。這廝有些意思。”

半之丞牙齒咬得咯咯響。平八郎這小子運氣怎麽如此好?那頭戴紅鬥笠、身穿母親的外衣上戰場的,必是牧野家有名的驍將城所助之丞。“既是你的對手,我怎會出手呢?”

半之丞大吼一聲,猛地扔掉長槍,飛身下馬,“我半之丞決不要第二長槍的稱號。看我的。”他猛地從背上拔出引以為豪的刀,毫無懼色地沖向敵人,“我是最好的刀客。來啊!”

看到半之丞瘋狂的背影,平八郎扔了城所助之丞,趕緊向敵陣靠近過去。倘若因為城所助之丞,被半之丞搶先取了牧野總次郎的首級,那麽即使贏得了第一長槍的稱號,功勞便也大打折扣了。

平八郎猛一沖,城所助之丞則連連後退。“不要後退,放馬過來!”

“年輕人如此性急。”

“呸!”

“竟比我還急。”平八郎啞然笑了,舉起長槍,又向前逼進了一步。雙方的長槍糾纏在一起,難解難分。

幾個回合之後,他們才發現各自都已負傷。平八郎左手虎口被震破,滲出血跡來;而城所助之丞的右大腿也負了傷。雙方額上汗涔涔的,卻仍然不許人前來助戰。他們大聲呵斥同伴:“不要出手。”

只要再一個回合,便能夠分出勝負。平八郎從未想過自己的生死。他一直認為,死是很遙遠的事。他仗著年輕氣盛,又向對方逼過去。

“等等!”對方突然道。

“你害怕了。”

“我不是城所助之丞。”

“你不是城所?”

對方握著長槍,點點頭。

“那你是誰?”對方微微笑道:“我乃牧野總次郎康成。”他聲音很低,仿佛怕周圍的人聽到。

“你……牧野總次郎?”

“你悄悄去告訴松平家康,就說我志不在今川。之所以和你過招,並戴上城所的鬥笠和圍巾,都是為了傳達此意。”

“你就是總次郎君?”平八郎撤回長槍,“好。好險。剛才要是半之丞……”平八郎正說著,突然聽見總次郎大帳附近傳來呐喊聲。

戰爭中,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幸與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