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亂世孤主 二十八 人質啟程(第3/7頁)

“他是那樣說的嗎?”

“是。當然了。真喜姬對大人的……”

“是嗎?那麽,竹千代此行就安全了。實在感激不盡。”

因為今川義元曾經令人進攻戶田金七郎,所以岡崎城到駿府途中必埋伏了很多金七郎的殘部。而能夠壓制那些殘部的,只能是同族的戶田父子。

廣忠放心地點點頭,田原夫人突然伏在丈失膝上失聲痛哭起來。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哭。她一邊哭,一邊扭動,身體逐漸發燙。“大人!請您不要悲傷。真喜……真喜……看到您的眼淚,比死都難過。”

廣忠沉默了。

鐘聲響了起來。那悲戚清澈的聲音聽來就是讀經的聲音,好像在為明天離開這座城的竹千代誦經超度。“真不吉利!”廣忠正這樣想著,那清澈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在松樹和榛樹之間索繞。他回過神來,發現夫人緊緊地抱住他的膝蓋,在低聲哭泣。

夕陽中,哭泣聲趕走了廣忠的傷懷。夫人滿臉淚痕,依在他膝上,身體發燙,黑發中滲出汗滴。此情此景令廣忠感慨不已。

“這個女人究竟是為了什麽而活?”廣忠並沒推開她,單是靜靜地看著她。

廣忠想流淚。在於大和阿春身上都未曾體會到的壓迫感,讓他喘不過氣。這也許象征著他的體力在衰弱。

先是被迫和於大解除婚約,現在又面臨和竹千代的生離死別。對沉浸在人生無常之感中的廣忠而言,女人無休無止的欲望就像是在挑戰他,挑戰正在嘲笑哀傷和理性的他。

“田原,起來!”話語中蘊藏著強烈的怒氣,廣忠狠狠地將夫人推開。

“啊!”等待廣忠愛撫的夫人不可思議地仰望著丈夫。

“太熱了,快扇一扇。”

田原夫人含怨拾起地上的扇子,但她沒有反抗,默默地扇起風來。

若是以前,廣忠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繼續留在這間屋子。但今天他雖然生氣,卻立刻緩和了語氣。

“夫人。”

“嗯。”

“或許這一別,再也見不到竹千代了。”

“不要說不吉利的話。您是海道聞名的神射手。”

廣忠沉默了一會兒。“生命如此孤獨。”他悵然道,“我們愉快地生活吧。好嗎?”

田原夫人咬著嘴唇哭泣起來。將竹千代作為人質送走是松平家的不幸,但這不幸似乎給她帶來了幸福。女人的幸福,也許就是這樣滑稽。

田原夫人一邊哭泣,一邊繼續給廣忠打扇。只要廣忠高興,她能夠默默地為他扇涼,希望成為一個令他流連的女人。

“好了。”廣忠道,“你能為我寫封信給令兄,以確保無事嗎?”

“是,怎麽寫?”

“將竹千代交代給他。我最不放心的,是潮見坂至曳馬野一段路程。麻煩他照顧,可以嗎?”

“是。”

田原夫入收起扇子,坐到書桌前。此時,大門處傳來獨眼八彌的聲音。

“主公!有人前來迎接。少主要出發了。”

岡崎的家臣站在大門兩側,戶田宣光從他們中間走過,耳邊不時傳來家臣們鄭重的叮囑聲。“拜托了。”

“請放心。我會盡力。”宣光漫不經心應著,走向大門外的馬匹。

鳥居忠吉和酒井雅樂助特意走到大門外,再次叮囑宣光:“少主是大人的外甥,對於我們,則是明天唯一的希望。無論如何,請大人多關照。”

宣光點頭上馬。

竹千代定於次日卯時離開岡崎城。

先用轎子擡至西郡,然後走水路去渥美郡大津港,宣光則先行一步。松平人負責護衛竹千代至西郡。再往前,便不是松平氏的勢力範圍了。廣忠放心不下,老臣們也再三拜托戶田家。

宣光正要出城,十二位騎兵追了上來。他們身著流行的西洋戰服,手持長槍。一行人離開了岡崎城後,一人縱馬上來,和宣光並轡而行。

“哥哥,廣忠不會知道這一切吧?”此人正是宣光之弟五郎。

宣光沒有回答,而是揮鞭加速,和其他人拉開了距離。

“這一次,要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家夥嘗嘗我們的厲害。”五郎在馬背上“呸”地吐了一口唾沫。“他們不知天高地厚,事事侮辱我們家。自從聽說他不讓姐姐住進本城,我就發誓要讓他們見識見識戶田家的厲害。”宣光仍然不答,又加快了馬速,五郎趕緊追上去。“姐姐肯定會以送竹千代的名義來田原城吧,哥哥?”

“你聲音太大了,五郎。”

“不,他們遠著呢。誰聽得見?”

“上船之前都不能大意。注意風向。”

五郎趕緊抓起槍,故意晃了晃左手。“真是天助我們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