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亂世孤主 十二 嫡庶之別(第2/5頁)

當年,正是忠心耿耿的父親把阿久送給了廣忠做側室。那時,阿久年僅十五,還不十分清楚男女之別。父親對她說:“我把你送到城主身邊。你一定要好生伺候他。”然後就將此事交托給了母親,於是母親便板著臉告訴她男人和女人身體上的差別。“城主雖然已經元服,但還不過十三歲,大家都還把他當成孩子,所以你一定要用心侍奉。”當她知道侍奉並非只指吃飯穿衣時,臉騰地紅了。如果母親在告訴阿久這些事時,稍微表現出一點兒羞恥,阿久肯定會紅著臉逃出房間。但是,被人稱為女中豪傑、連父親也忍讓三分的母親,卻用刻板的調子向她仔細解釋:“這些都是為了繁衍子孫,不可有絲毫大意。”

解釋完畢,她又嚴肅地告訴阿久:“以後的事就靠你自己了。”在櫻花爛漫的季節,阿久隨母親到了城中。二道城的跑馬場櫻花盛開,阿久第一次見到了廣忠。他身邊是華陽院夫人,還有一個侍童。

“城主,以後就讓阿久侍奉你吧。”華陽院平靜地將阿久引薦給廣忠,當時還完全是一個少年的廣忠說道:“哦,你就是阿久。我再騎一圈就回來,你等我。”說完,他便回了跑馬場。

那天晚上,阿久第一次伺候廣忠沐浴。阿久還記得自己發現母親所說的男女之別時,心怦怦直跳。但伺候廣忠沐浴半年多了,廣忠仍沒發現這種區別。

“他要是沒有要求,我就這樣伺候他沐浴好了。”她雖然心裏這樣想,可是每當站到廣忠面前,她就心神不定,渾身僵硬。

廣忠第一次用男人的眼光看阿久,是在那一年的深秋。“阿久,你和我的身子不一樣,為什麽呢?”仍然是在沐浴之時,廣忠的眼神中帶著戲謔,阿久不知所措。“噢,可真奇怪。你也把衣服脫了,我幫你搓背。”

阿久此時才把母親告訴她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廣忠。他們方才一番歡娛。

對於廣忠的習性和愛好,阿久本以為早已了如指掌,但沒想到仍是輸給了於大……阿久正這樣想著,木屐的聲音停在了娩室之外。

“今天天氣真好。”是阿久父親松平左近乘正,他在門口平和地說。男人們認為娩室乃不潔之所,在產婦生子之後的二十一日之內,他們都不會進入其中。

阿久以為父親只是順便來和自己打聲招呼,在褥子上微微擡了擡頭。

“雖說男子還不能進入……”乘正自言自語道,似乎喝了些酒,“可是,好事連連,我怎能不來?南無秋葉大明神啊,請您原諒。”他甩了甩粘在木屐上的泥,脫了鞋,“今日我不是男子,而是一個來探望女兒的父親。”他打開門,哈哈大笑著,走了進來,“勘六的身體好著呢。你不用擔心。”

阿久睜大眼睛,既沒點頭,也沒有笑。因為在此之前,她已經完全忘記了寄養在娘家的勘六。

乘正嘴上雖然這麽說,坐得卻很端正。他首先將勘六的近況告訴了阿久,然後俯下身子,看了看自己的第二個外孫。“噢……長得真像城主。”乘正兩手伏地道。他額頭和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這個孩子竟然會和竹千代公子在同一天來到世上,真是不可思議。”

他聲音哽咽。阿久不由一驚,擡頭看著父親。在松平一族中,父親平庸無為,一向以誠實著稱,因此常被別人欺騙蔑視。他看著自己的外孫,眼裏噙滿淚水。只有父親理解自己的苦衷,想到這裏,阿久又伏下身子,哭了起來,淚水打濕了枕頭。“勘六沒有哭吧?”

“哦,沒有沒有,聽話著呢。他非常喜歡家裏隔扇上的那些老虎,於是把他的床鋪在了隔扇的旁邊,讓他在那裏歇息。”

“呵呵。”跪在房間一角的阿萬突然笑了起來,又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緊正了正姿勢。乘正總是那麽隨和,他的動作也多少帶著滑稽,令人發笑。“哈哈,連阿萬都笑了。笑一笑吧,哈哈,這個弟弟是在哥哥勘六和老虎共眠時出生的……”

這時阿久臉上才微微露出了一點兒笑容。對啊,我的孩子還有哥哥勘六。兄弟二人齊心協力,定能勝過竹千代。阿久正想到這裏,乘正拿扇子拍了拍膝蓋,道:“喜歡老虎的哥哥,寅年寅時出生的弟弟,真是天作之合啊。要是這兄弟二人齊心協力,輔佐普賢菩薩化身的竹千代公子,我們松平一家定然天下無敵。這才叫好事成雙啊。這是松平氏百世不遇的大喜事啊。哈哈……”

阿久不由得扭過頭去。父親根本不理解她的心思。

“沒有比手足相殘更愚蠢之事了。看看櫻井的信定、佐崎城的三左衛門,每當同族發生爭端時,家族的力量就會被削弱。不僅失去了代代相傳的安祥城,就連渡理、筒針也招來了敵人。同心協力便可天下無敵,骨肉相殘必然走向末路。你是否明白這個道理?”乘正一向是個和事佬,今日他特意跑來,似乎就是為了撫慰阿久心中的委屈和不平。“我今日向三木的藏人進了幾句忠言。城主的叔父對城主的軟弱也感焦躁不安,我告訴他,要想強大起來,就得靜下心,不能焦躁,在自己的力量還不夠強大時,要忍耐,積蓄力量,靜待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