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亂世孤主 一 亂世破曉(第2/5頁)

廣忠看看自己身邊泣不成聲的阿久,望望幼小天真的勘六,突然眼睛一亮,道:“阿久,我有主意了。”

他掃視了一眼周圍,附在阿久耳邊低語。

阿久聽著聽著,臉上漸漸沒了血色。

“你明白了?”

廣忠再次壓低聲音,小心環視了一下四周。

阿久緊緊盯著廣忠的眼睛,顫聲道:“這麽做,太、太殘忍……”

她的臉開始抽搐,放在膝上的雙手也顫抖起來。

“這有何殘忍,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話可以這麽說,但於大小姐可是無辜的呀。”

“無辜?我又有何辜?我祖父和父親都死於敵人刀下,我終有一日亦會如此。在這個世上,你不殺人,人必殺你。有人不就是為了生存,才把自家五個孩子的母親送給對手做探子嗎……”

“噓——”

阿久打斷廣忠。空闊的走廊裏傳來腳步聲,是阿久的侍女阿萬。她稟報道:“太夫人從北苑過來了。”二人吃了一驚,面面相覷。廣忠慌忙起身,準備去迎接繼母。

“不必拘禮。都坐著吧,這樣甚好。”清脆的聲音傳來,繼母華陽院滿面笑容走了進來,“呵,勘六也在。才幾日未見,又長大了好多。來,乖孩子,讓祖母抱抱!”廣忠之父清康遇刺後,華陽院便落發為尼,法號源應。她雖已三十好幾,卻風韻猶存。勘六似很是喜歡祖母,喜滋滋地爬上華陽院的膝頭。

“今日天氣真好,”華陽院哄著膝頭的嬰兒,道,“從北苑過來時,順道瞅了一眼酒谷和風呂谷,見到三五成群的黃鶯,梅花也快開了,時日過得真快。不久前還與水野氏在寒風中征戰呢。”

廣忠略帶諷刺地看了華陽院一眼。華陽院並不理會,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廣忠,於大今日晨來函了。”

聽到此話,阿久輕輕站起身,走了出去。

“年輕女子總是滿腦子想著高興事兒。她為松平氏和水野氏的和談而高興。信中哪,還猜測你的品性習慣,口氣中對未來滿心歡喜呢。終究還是不知道世事的艱險哪……她又明白多少人情世故?”華陽院輕輕舉起勘六,大聲笑道:“小勘六,比起你過世的祖父,你爹還差得遠啊……如今東有今川,西有織田,甲斐有武田,小田原有北條。諸強環峙,松平水野繼續爭鬥,只會兩敗俱傷,最終被人一口吞掉。廣忠,這門婚事啊,可是我思前想後才提出的,你好生想想吧。”

言罷,華陽院放下勘六,在他的笑臉上親了一下。

廣忠對繼母的自以為是和悠然自得實在難以忍受。父親生前也確實承認這個女人頗有才識。正因如此,廣忠聽到她拿自己與父親比較,責怪他太不成熟時,不禁暗自惱恨,但口頭上卻道:“這個嘛,既然是母親的意思,孩兒自然沒有異議。”

“哦,如此我便放心了。其實,這也是你父親的心願。”

“父親的心願?”

華陽院直視著廣忠:“廣忠,女人悲哀的命運,男人終無法明白。人生浮華,生離死別,都如夢如幻。一女侍二夫三夫,不過是為了子孫代代繁榮昌盛。”

“母親的意思……您想在岡崎城中留下水野氏的血脈?”

“不,是要留下你父親托付下來的、我這個老太婆和松平氏共同的血脈。”

“哦。”廣忠低吟一聲。事實上,他對繼母嫁給父親的真實情形不甚清楚。他一直識為,一切都是水野忠政的陰謀,繼母乃是被水野強行塞給父親做續弦的。

可事實並非如此。清康主事時,松平氏實力遠勝水野氏。一日,清康拜訪水野忠政,在酒席上見水野夫人風姿綽約,不由口出戲言道:“把這個美麗賢淑的女人給了我罷。”華陽院當時已是五個孩子的母親了,可卑弱的忠政卻不能對清康的戲言一笑了之。由於畏懼清康,忠政不聲不響休掉了妻子。未久,清康便把華陽院娶過了門。華陽院那時的不幸,何人可知?

如今,松平水野兩家的實力跟當時完全調了個個兒。為了避免再生這種悲傷,華陽院希望兩家能夠緊密聯系起來。但每戰必失、日漸勢衰的廣忠,哪裏能解得她的這些心思?

“母親既然這般說,我就娶她過門。但,於大若是不能生育,我便休掉她!母親可同意?”廣忠有些咄咄逼人。華陽院卻微笑著點了點頭,她神情間流露出來的淡漠又激起了廣忠的意氣。他豎起雙眉,道:“還有,若是松平水野兩家迫不得已再動幹戈,我必將水野氏趕盡殺絕。斯時請母親莫要阻攔我。”

華陽院又笑了:“你自便吧。”男人的世界是一個崇尚武力的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