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天山春獵(下)

天空飄著蒙蒙細雨,駐營地一片狼藉,帳篷被掀翻了,碗盆被砸碎,到處丟棄著沾滿泥濘的衣物和生活用品,隨處可見片片鮮血,一支唐軍騎兵劍拔弩張,將沙陀人和葛邏祿人分開了。

沙陀人和葛邏祿人怒目而視,他們拔劍執刀,殺氣騰騰,十幾名傷員躺在血泊中痛苦地呻吟。

這時,一名唐軍高喊:“李將軍來了!”

只見一隊騎兵風馳電掣而來,李慶安頂盔貫甲,面如沉水,他一馬當先沖至,怒喝一聲道:“誰敢在我北庭動武!”

沙陀葉護骨咄支慌忙道:“使君,非是我們無禮,是葛邏祿人先殺我獵犬,辱罵我沙陀人為狗。”

李慶安的目光冷冷地瞥向葛邏祿人,葛邏祿大王子謀刺邏多重重哼了一聲,傲慢地扭過頭去,二王子思翰連忙上前躬身道:“是沙陀人先侵入我葛邏祿牧場,殺我族人,我們已經很克制了。”

骨咄支大怒,指責道:“八年前殺我沙陀人,搶我沙陀婦人孩童,沙陀首領就是死在你們刀下,難道你們就忘了嗎?”

謀刺邏多暴怒,大罵道:“沙陀狗,八年前便宜了你們,這次我要把你們屠光滅絕。”

“住口!”

李慶安一聲怒喝,他縱馬上前,用馬鞭指著兩胡道:“你們有何宿怨我不管,從今天起,沙陀人和葛邏祿人誰敢再生事,就是蔑視我大唐,我當發兵討之。”

他又命令手下,“把他們分開駐紮,不得靠近。”

沙陀人和葛邏祿人皆沉默了,李慶安又看了一眼大王子謀刺邏多,見他一臉輕蔑,不由暗暗冷笑一聲,又道:“我再說一遍,從今天開始,不準再生事,別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不信便可以試一試。”

說完,他一掉馬頭向北庭城疾馳而去,不再過問,謀刺思翰望著李慶安的背影,眉頭皺成一團,他似乎想到有什麽不妥,可一時又說不上來。

……

就在兩胡火並的同一時刻,西州都督趙廷玉來到了程千裏的府上,趙廷玉約三十五六歲,身材瘦高,皮膚白皙,長著一只鷹鉤鼻,趙廷玉原是金吾衛將軍,天寶五年調來北庭,在長安他屬於慶王黨,程千裏在爭奪安西節度使失敗後,也成為了慶王黨人,正因為這個原因,兩人走得很近,後來便發展為姻親關系,趙廷玉弟弟娶了程千裏的女兒。

由於他們聯姻是在老家完成,因此北庭極少有人知曉,只有楊奉車這樣的老官僚,才從各種文書裏發現了蛛絲馬跡。

這次趙廷玉來北庭,倒不是為了春獵,而是以這個為借口,來找程千裏商量下一步的方案。

從表面看,北庭的矛盾似乎是程千裏和李慶安的矛盾,實際上,程千裏並沒有什麽權力,尤其沒有軍權,所以北庭真正的矛盾是三個實權都督之間的矛盾,伊州都督韓志已經表示願接受李慶安的領導,可以忽略,真正矛盾,是趙廷玉和李慶安的矛盾,趙廷玉的天山軍有五千人,是一支強悍的力量,這也是他敢對抗李慶安的底氣。

尤其他代表了慶王在北庭的利益,他與李慶安的對抗,實際上就是慶王和太子之間的一種對抗。

這次他帶領五百親兵來庭州,駐紮在金滿縣外一座獨立的軍營中,五百親兵時刻不離左右,異常警惕,他在西州大軍也交給了心腹愛將龍潛飛統領,沒有他的命令,誰也調不走天山軍。

書房內,程千裏的神情凝重,在他面前放著一封信,是慶王寫來的親筆信,信中明確要求他們與李慶安繼續對抗,並安撫他們,他已經在向聖上爭取一個節度副使的名額,至於這個名額是給程千裏還是趙廷玉,信中沒有明說。

“聽說韓志已經投靠了李慶安。”良久,程千裏嘶啞著聲音道。

和幾年前相比,程千裏已經蒼老了很多,他今年才四十五歲,頭發已經白了一大半,他的官運確實不是很好,在安西和高仙芝鬥,高仙芝上位了,他想盡辦法,不惜投靠慶王,才如願以償被調來北庭,任副都護,慶王也給他許諾過,以後他會成為北庭都護。

他一天天地盼望,沒想到最後盼來的,竟是李慶安主管北庭,他遭受了沉重的打擊,僅僅一個月,頭發便已經白了,李慶安來主政北庭的這一個多月,他幾乎什麽事都不聞不問了,整天沉溺於酒色中,身體也虛弱了很多。

趙廷玉腰背挺得筆直,他瞥了程千裏一眼,見他渾身散發著強烈的酒氣,目光怯弱無神,心中不由大為不滿,便冷冷道:“你以為韓志真的投靠李慶安了嗎?他和我們一樣,不準李慶安染指他的伊吾軍,只是他表現得更為隱蔽一點罷了,真正投靠李慶安的,是楊奉車,不知道你是怎麽做的,手中有把柄,居然還控制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