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關河令第二十五章 城破(第6/8頁)

尹洙嘆口氣,搖搖頭道:“我說不過你。”他端起酒杯,又放下,問道:“範公,此戰能否成功呢?”心中在想,“範公老了,少了當年的那股魄力。元昊算什麽,一介武夫罷了。範雍是無用之人,這才導致三川口慘敗。難道說韓公、範公聯手,還對付不了元昊嗎?只要能一舉平定西北,龍顏大悅,就是對大宋改革開拓之時,到時候我等起沉疴、改弊端,開創大宋一代盛世,豈不是多年所盼?如此方不負平生!範公做事最近考慮的太多,只盼白豹城能一戰而勝,鼓舞西北軍心,到時候再勸範公支持韓琦好了。”

範仲淹見尹洙臉色陰晴不定,還是平靜道:“盡人事,聽天命。你我該做的都已做了,急有何用?”

尹洙哈哈一笑道:“那不談軍情,談談詩詞可好?你初到邊陲之時,曾做過一詞的上闋,不過一直沒有下文……我一直在等。柳七的詞雖艷,總不如你的來勁。”

範仲淹微笑道:“我都忘記了,偏偏你還記得。”

尹洙道:“我怎麽不記得?你的詞,我每個字都記得。為文章,務求古之道,偏偏汴京那些所謂的文人,除了艷詞外,再也做不出其他,讓人聽著來氣!”站起來,端著酒杯吟道:“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好詞,好詞!”見範仲淹含笑不言,尹洙認真問,“這不是好詞嗎?你聽聽,若非真正到了邊陲之人,焉有如此眼界,如非真正大氣魄的人,也難有如此憂國憂民之心。”

範仲淹啞然失笑道:“我雖然臉皮不薄,可被你這麽一說,也要紅了。”原來這詞卻是他所做。

尹洙笑道:“過了這久,你總該想出下闋了吧?”

範仲淹持杯在手,望著月光如霜,突然道:“你可聽到羌笛聲了嗎?”

尹洙側耳聽去,隱有所聞。如此深夜,那羌笛之聲無疑滿是幽怨。尹洙嘆道:“這時候吹笛子的人,多半……是想家了。”只有在邊陲的人,才了解邊陲人的苦。只有邊陲,才有這種幽苦笛聲。

範仲淹雙眉微揚,望著酒杯道:“下半闋也有了。”他緩緩吟道:“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範仲淹吟詞如樂,可神色滿是蕭索落寞。

尹洙隨著節奏輕拍手腕,等範仲淹念完後,輕嘆道:“好詞呀,好詞。這下闕中,我最喜燕然未勒四個字。當年東漢竇憲得罪了太後,為立功贖罪,請命北伐。結果大破匈奴,在燕然山刻石記功而回,功勛炳耀。範公你也得罪過太後,也想大破黨項軍,效仿竇憲之舉。只是區區四個字,盡顯胸中抱負。範仲淹還是範仲淹!”

範仲淹籲了口氣,“尹洙,你還是……懂詞了。”

尹洙得範仲淹一言,眼珠一轉道:“只懂詞……難道不懂你嗎?你以為我真不懂嗎?竇憲為權,你為天下。他可以不擇手段,但你雖想破黨項人,還憂兵士之苦。不過總是這樣瞻前顧後,如何成事呢?”

範仲淹沉默良久才道:“範某之功,不想用兵士之血染成。”

“可若不戰,又有別的辦法嗎?”尹洙反問道。

範仲淹悠悠一嘆,再不多言。

遠處的火光焚天,天欲燃。那風聲、笛聲、廝殺聲交織錯落在一起,夜無眠,天欲破曉。

近清晨之時,範仲淹眼中已有血絲,尹洙也是一夜未眠。二人焦灼的等待白豹城的消息,這時寨北有一騎飛奔而來。見到範仲淹後,立即翻身下馬,稟告道:“啟稟範大人,白豹城已被團團圍困!我軍正在加力攻打。”

尹洙急問,“那現在情況如何?”

飛騎道:“還在等消息。”話未說完,又有一騎趕到,稟告道:“到如今,周邊羌人、葉市、金湯城,暫時沒有援兵來救白豹城。”

範仲淹喃喃道:“任福向我說這些,只想讓我放寬心,攻城顯然並不順利。”範仲淹雖聽喜訊,但已看出隱憂。

尹洙扼腕道:“難道說我等全力一擊,竟還下不了一個白豹城?”

“白豹城屹立西北多年,黨項人狂傲是有,但警覺仍在。這次我等是出了奇兵,可誰都不能擔保,他們沒有戒備。”範仲淹緩緩道:“任福此人狂傲,只盼他莫要一意孤行,若真的攻不克城池,又逢敵援兵至,可暫時退回,再圖打算。”

尹洙道:“那如何能行?區區一個白豹城都攻不下,以後何談踏破橫山,平定西北?”

範仲淹微微皺眉,才待說什麽,又有飛騎趕到,“啟稟範大人,武英已殺入了白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