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關河令第二十五章 城破(第5/8頁)

一隊隊兵馬從柔遠寨開拔,疾馳出柔遠河谷,北上翻山過嶺。馬蹄雖急,聲息卻輕,人雖眾多,卻如幽靈。

宋軍馬裹蹄,人銜枚,如洪水蓄勢般的向白豹城殺過去。

範仲淹等宋軍出營後,又出帳安慰下羌人,擔保他們族人不會有事。羌人均看出宋軍要有行動,噤若寒蟬,酒也無心再喝,紛紛散去,但還是不能出了柔遠寨。

範仲淹保證,明天太陽一起,就會請他們回轉,而且交易如舊。

羌人和元昊交好,是因為被元昊的武力屈服;羌人和大宋交好,是因為被大宋的利益所誘。

既然元昊還沒有打過來,大宋還和他們做生意,羌人雖心中忐忑,還樂得繼續充當墻頭草的角色。

羌人均已回營帳休息,範仲淹卻沒有睡,尹洙亦是如此。二人沒有入了中軍帳,只是在帳外而坐,望著東北的方向。

那裏就是白豹城的所在。

尹洙神色興奮中還夾雜緊張,範仲淹倒還平靜。可他若真的平靜,早已回去休息,但他怎睡得著?

尹洙端著酒杯,早忘記酒杯已空,喃喃道:“快醜時了吧?”

範仲淹望著天上的明月,明月也在望著他。他杯中有酒,酒中有月,可心中呢……只有對出征將士的牽掛。

月色如銀,鋪在地面上,如清晨的新霜,已近醜時。

範仲淹陡然間目光一凝,握杯的手都有些發緊。尹洙感染到戰起的金戈氣息,霍然擡頭。

只見到一道亮光從東北向沖起,刺開遠方冰冷的墨夜。雖只是短暫的如流星般,但已帶來了晨曦的希望。

“開始了。”尹洙站起來,滿面興奮,恨不能親臨疆場。

範仲淹反倒垂下頭來,慢慢地喝著酒,喃喃道:“開始了。”所有該做的,他都已經做到,結局如何,是水到渠成還是功敗垂成,是看別人的時候。

尹洙走來走去,突然坐了下來,盯著範仲淹道:“範公,你已變了很多。”

範仲淹淡然一笑,“是嗎?”

尹洙道:“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以前的你,為天子寧可得罪太後、為廢後一事寧可得罪天子,為公正寧可得罪朝中第一人的呂夷簡。你寧可得罪天下人,也要堅持自己。但你現在變了,你少了倔強,多了圓和,你這次回京,甚至還去拜訪了呂夷簡。任福有些自大,若是以往的你,說不準已撤掉他的指揮權利,但你今天什麽都沒有說……”

他眼中隱約有了悲哀之意,是不是因為發覺今日的範仲淹,不再是從前的那個範公?

範仲淹反問道:“現在不好嗎?”

尹洙嘆口氣,想要喝酒,才發現杯中無酒,只有風塵滿懷。範仲淹拿起酒壺,為尹洙滿了杯酒。尹洙望著那杯酒,嘆氣道:“範公,你還記得當年嗎……你每次被逐出京城,很多人因為你的正直而送你,長亭折柳,舉杯說你,‘範君此行,極為榮耀’。”

範仲淹本平和的臉上,有了分激昂。但最終他不過端起酒杯,感慨道:“我當然記得。我還記得余靖、蔡襄、你還有歐陽修一幫大臣,為了給我鳴不平,隨我一塊被逐出了京城。我……一直都記得!因為有你們,我才不孤單!”

“那時候我們心甘情願!”尹洙一字字道:“如果再回到從前,我還是要為你鳴不平。”

“那現在呢?”範仲淹突然問。

尹洙目光復雜,並不直接回答,許久才道:“你可記得我們當初指點天下的時候說過什麽?”見範仲淹不語,尹洙霍然站起,激動道:“我等歷數大宋沉疴,均說變革勢在必行。只有富國強兵才能興治太平,只有先去除西北大患,才能繁盛大宋!”

範仲淹點點頭道:“你說得不錯。這些話,我從未忘記。”他說的堅定非常,雙眸中神采飛揚。這一刻的表情,有如多年前的冬夜飛雪。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尹洙見狀,精神一振,立即道:“如今聖上啟用賢明,韓公和我等一般的想法。他也極力主張改弦更張,重振宋威。他決定先定西北,再改沉疴,是以決定五路出兵攻打元昊,但你為何上書說並不贊同?”

範仲淹沉默許久,望著一旁的大樹,突然道:“其實已入冬了……”那大樹光禿禿的沒有一片葉子,很是淒涼。

“樹上的葉子不是一夜能夠掉光的,也不是一夜能夠長出來的。”範仲淹又道:“如果我們想看蒼翠郁郁,心急的會澆水,甚至會澆熱水……但這樹非但不能繁盛,很可能會凍死的。西北就像這棵樹!”

尹洙沉默下來,範仲淹望著尹洙,真誠道:“我也很急,但我們必須要等,必須要準備,培土澆水,這樣時機到了的時候,我們才能得到想要的結果。尹洙,我知道……韓琦、你、很多很多人都盼著大宋強盛,迫不及待的想要變革。但這事不能急,我希望……你能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