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難 題

葉雨荷不待多想時,就聽朱高煦重復強調道:“秋兄,朱允炆早該死了,是不是?”葉雨荷立即感覺,朱高煦並不認為朱允炆昏迷就一了百了,他一定要讓朱允炆死的。

秋長風回了個看似正常,卻又不算正常的答案:“我不知道。”

葉雨荷心中困惑,卻敏銳地感覺這一問一答間,總藏著她不明白的深意。

朱高煦眼中的光芒陡然一閃,還待再說些什麽,帳簾一挑,孔承仁走進來道:“漢王,太師請你過去。”

朱高煦沒有半分錯愕,反倒覺得理所當然的樣子,再看了秋長風一眼,跟隨孔承仁出了氈帳。

葉雨荷聽到腳步聲遠去,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困惑,一把抓住秋長風道:“長風,剛才漢王說的是什麽意思?你懂的是不是?”

秋長風的雙眸又變得海般的深邃,片刻後才緩慢道:“是的,我懂。他說的我都懂,可我想不到他這麽快就懂了。”他就算身在絕境,看起來也一直平靜自若,渾然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但這刻話語中卻帶著極為擔憂之意。

這番話,葉雨荷更是不懂,葉雨荷如墜霧中,急道:“長風,究竟怎麽回事,你怎麽不告訴我?難道到這種時候你還對我隱瞞著什麽?”

秋長風微震,突然反手握住了葉雨荷手腕,雙眸如星般注視著她道:“雨荷,你看著我。”

葉雨荷的秋波早落在秋長風的雙眸中,從那雙似海般的眼眸中,她看到了太多,但似乎也沒看到太多。

她驀地發現,朱高煦或許早認識朱允炆,但她好像一直沒有認識過秋長風。

她知道秋長風對她的情感,可除此之外,她對秋長風一無所知。

“你到現在……信任我嗎?”秋長風突然問道。

葉雨荷想要掙脫握住她的那只手,因為她有些難過,但感覺那其中堅決的力量,她又不忍。終究淒然道:“難道到現在你還要問我這種話嗎?當初在船上我就已決心和你在一起,前方就算有刀山,但你走,我也一樣跟隨。”她的比喻雖是簡單,但其中的情意綿綿,一生也難以說完。

秋長風目露感激卻搖頭道:“不同的,那只是你的感覺……”

葉雨荷錯愕不已,吃吃道:“你……你這是什麽意思?”她想得越多,反倒陷得越深,一時間心弦震顫竟不敢再想下去,然後她就感覺到秋長風松開了手,任由她的手無力地垂落。

葉雨荷的一顆心也跟著落了下去。

難道這一切都不過是她的感覺?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葉雨荷後退兩步時,臉上血色盡失,目光茫然。

她不但不了解秋長風這個人,甚至可能也不了解他的感情。

秋長風雖松了手但還望著葉雨荷的眼,見狀嘆息了一聲,接著轉身到了簾帳前,看起來要出帳,但轉了一圈又反身回來道:“雨荷,我雖未說但你也知道,我們早在塔亭相遇的十多年前就已相見了。”

他的目光透過氈帳,越過那千裏冰封,回到了還是郁郁蔥蔥的江南。

江南的雪都是軟的、暖的,軟如當年一生之顧盼,暖如絲帕遞來心中的溫暖。

葉雨荷卻沒有留意到秋長風復雜的表情,隨著秋長風的目光望過去,只望見氈帳如同江南垂柳,密密麻麻地遮擋著她望向遠方的視線。

“那時候我以為自己快死了……”秋長風嘴角帶了幾分笑,笑如冬日,“若沒有遇到你,我實在沒有活下去的願望,那時候我只感覺人世苦多,掙紮無謂。可自從你遞給我饅頭後,我就再沒有想過去死,當初我甚至去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還你的恩情……”

葉雨荷木然道:“你如果要還我當年的點滴恩情,早就還了。”心中卻有個聲音在喊,難道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我自作多情,他不過是要感恩,不會的,不會的……

心中的聲音越來越弱,微昂著頭,不讓晶瑩的淚滑落,不想讓秋長風看到她的軟弱。

“但過了多年後我才知道,我能忍受一切苦厄,在地獄般的磨煉下還能堅持下去,絕不僅僅是報恩那麽簡單。”秋長風目光轉動,落在那青絲紅顏、光陰流轉間,“我能一直堅持到今天,因為我想娶你,和你永遠一起。哪怕用我一生的流離,只換你片刻的歡顏!”

葉雨荷刹那落淚,心中後悔——後悔自己為何到現在還要懷疑秋長風的心意?

秋長風的心意,從未改變。

“那你……”葉雨荷哽咽道,不知如何啟口。

秋長風又掏出了繡蟬的絲帕,走近葉雨荷,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感慨道:“你本不應卷進來的,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