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見 鬼

紀綱一直覺得自己很囂張,可聽到秋長風竟敢如此點評漢王行事,不由得有些感慨長江後浪推前浪。

這個秋長風,看起來比紀綱還要囂張。

但紀綱也知道,太過囂張、脾氣大的人,通常都活不長。可他並沒有阻攔秋長風說話,因為秋長風的死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漢王居然沒有喝令手下將秋長風推出去砍了,他凝望秋長風良久,竟然平靜道:“究竟哪裏不妥?你不妨說來聽聽。”

秋長風似乎早料到漢王會問,沉聲道:“來信想必是說,朱允炆向殿下宣戰,決定明晨在羊山一戰?不知漢王可否將信給卑職一觀?”他根本沒有看到那封信,但只憑漢王、趙王間的只言片語,漢王的命令,就將信中內容推測得清楚。

漢王聞言,眼中閃過奇異之意,點頭示意霜降將信交給秋長風。

秋長風接過書信,看了許久。那封信不過數十字,可說一覽無遺,眾人實在不解秋長風為何會看那麽長的時間,多少有些不耐。

秋長風終於放下了書信,說道:“信紙是南京形意齋產的宣紙,紙上用的墨是徽州產的臨池墨,均是富貴人家所用。信上的字體是飛白體。”

眾人才知道秋長風方才看的不是字,而是信的來歷。

漢王略帶訝然,劍眉揚了下,問道:“然後呢……”

秋長風道:“卑職知道,朱允炆當年用的就是飛白體……”

漢王眼中露出憎惡之意,對於那個所謂的堂兄,他顯然也沒什麽好感。但他只是平淡道:“看來他日子過得還不錯。”能用得起形意齋的宣紙、徽州的臨池墨,這當然說明朱允炆如今不再是顛沛流離,這點漢王也懂。

秋長風目光中有分異樣,沉默片刻道:“這封信內容簡單,但可說一腔戰意。”

漢王冷冷笑笑,卻不言語,可含義別人都明白,漢王無懼。孟賢暗罵秋長風又在故弄玄虛,但無論如何,偏偏猜不出秋長風究竟要說什麽。

秋長風目光閃動道:“但我看這封信上的字卻是筆法工致,一筆一畫可說是極為沉穩,顯然是寫信之人在寫這封挑戰書時,極為冷靜。他的冷靜,甚至掩蓋了他的戰意。”

漢王沉默許久,問道:“你究竟要說什麽?”

秋長風道:“寫信的人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寫的這封信……”頓了片刻才道:“如此深思熟慮之人,有什麽理由約漢王進行一場沒有把握的戰役?”不等漢王插嘴,秋長風接下去道:“朱允炆雖流亡十數年,可顯然不會忘記大明水軍的強悍。他就算借助捧火會、東瀛的力量,但自珍羽翼,所出計謀均是深謀遠慮,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又如何會貿然和漢王硬拼,折損實力?”

說了這麽多,秋長風停頓片刻,終於下了結論道:“因此卑職覺得,此戰有詐。”

漢王長嘆一口氣道:“你只憑一封書信,算出這麽多,本王也有些佩服你了。”

秋長風突然一笑:“可卑職其實還是佩服殿下的。”

漢王皺了下眉頭,似不解道:“本王一時沖動,若非你提醒,幾乎中了他們的圈套。這樣你還佩服本王?”

秋長風凝望漢王,緩緩道:“其實漢王早知道這些的……”見漢王目光一閃,秋長風道:“漢王身經百戰,如何看不出此信大有問題?漢王故作中計,想必不過是要麻痹敵人,另施妙手,卑職說出此事,倒是多此一舉了。”

漢王目光一凝,定在秋長風身上良久,陡然大笑道:“好,很好。”他長笑不絕,有如雷霆般驚心動魄。等笑聲止歇,他卻又嘆口氣道:“你真的不錯。”

他忽笑忽嘆,倒是喜怒無常。他笑的是,秋長風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可他嘆的卻是,這種人才始終不為他所用。

秋長風淡淡一笑道:“既然殿下不會中計,卑職職責已到,先請告退。”他轉身要走,漢王突然道:“且住。”

漢王凝望秋長風背影,表情復雜,半晌後才道:“毀去夕照、擊敗捧火會,其實本是合二為一的事情。本王有意借助秋千戶之力,在完成上師遺願的同時,保天下百姓安寧。不知秋千戶可肯幫助本王?”

孟賢一聽,眼中透出嫉恨的神色,就算紀綱臉上也有些異樣。

秋長風沉默片刻,緩緩轉身道:“殿下但請吩咐。”

漢王道:“秋千戶,你既然看出來信有詐,可知道朱允炆用意究竟何在?”

秋長風沉吟道:“軍情之事,卑職不敢擅斷。不過他們既然想調虎離山,難免會有所圖謀……只要漢王安之如山,他們絕不會有機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