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挑 戰

月色如歌,濤聲如訴。

如此月色下,就算波濤的聲音都溫柔了許多。如此月色下,就算秋長風那如巖石般的冷漠也有了分改變。

他不是鐵石心腸,他其實熱情如火。

望著那依稀如昨的面容,如雨後梨花,對他述說著千般柔情,他又如何能再硬得下心腸?

不錯,中了青夜心,若無離火,百日內必死。

在海上漂泊多日,他的生命連百日都已不到,甚至已看不到幾次陰晴圓缺。但有他相思一生的女子對他如此傾心相愛,就算立即死了又何妨?

他想到這裏,終於顫抖地伸出手去,就要摟住那同樣顫抖的肩頭。他或許不想再做什麽,抑或是覺得,此生能有此刻相伴,就已今生無憾。

葉雨荷輕輕地依偎在他懷中,也忘記了一切……

就在這時,天地間突然轟的一聲大響。緊接著船身劇烈一偏,有海水如潮般蒸騰,撲到了甲板之上。

秋長風本已心醉,可危險一至,立即恢復了往昔的警覺。他坐在那裏,看似百年枯木,但身形一展,就如翺翔萬裏的蒼鷹。

水花才至,他就帶著葉雨荷退到船艙東側,警惕地望著大船的西方。

原來,不知何時,一艘大船竟到了他所在的船旁不遠。秋長風這艘船三桅兩層,可算大船,但與西側來的那艘大船一比,就如孩童的玩具一般。

那大船長達十數丈,三層之高,有五桅高聳,海上行來,直如陸地的樓車雲台,睥睨雄霸。大船船舷兩側有炮台林立,銅色炮口如同怪獸之口,夜幕下頗為嶙峋猙獰。

原來方才那大船放了一炮,擊在了秋長風乘船不遠處的海面上。

海石沖上甲板,嗄聲道:“秋公子……有敵……”

秋長風早就輕拉葉雨荷的衣衫,為她掩蓋如雪的肩頭,神色又恢復平靜道:“不用怕……是官府的船只。”他目光銳利,借月色看出那船上是大明的旗幟,心中略有詫異。

海石聞言色變道:“那……如何是好?”他常年行走江河海域,知道海域上最難對付的不是海盜,而是官兵。

大明的海軍,遠比海盜還要兇悍很多。

那只大船上已有人喝道:“爾等聽著,船上之人全部走上甲板,等待搜查,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海石暗自叫苦之際,葉雨荷心中卻有分淡淡的失望。茫茫大海中,她心中本有分絕望,不信秋長風能在剩余有限的日子內找到離火,她其實只想靜靜地陪秋長風度過最後的日子。

秋長風若死,她就陪他死好了。

可是,平地又起波瀾。她知道這本屬於他們兩人最後的日子即將過去……

船上的水手舵手見此變故,不敢違拗,紛紛上了甲板蹲下來。兩船相靠,那大船早搭來長板,有數十官兵順著長板到了這船,片刻將眾人圍了起來。那些官兵各個持槍拿盾,神色肅然。

海石一看那些兵士的裝束,就認出是觀海衛的官兵,心中不由得奇怪。因為觀海衛是大明靠海的一衛,海石他們的船只目前還在觀海衛以東數百裏的海域,遠在觀海衛巡防的勢力範圍之外。

這些觀海衛的兵士,突然出海數百裏巡防,難道說有什麽驚變發生?

最讓海石心驚的是,那些兵衛中為首那人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赫然是朝廷第一衛——錦衣衛的打扮!

錦衣衛居然統領觀海衛的官兵。不用問,沿海肯定有大事發生。海石想到這裏的時候,心中忐忑,可更心驚的是,那個錦衣衛居然走到秋長風的面前,神色蕭冷。

秋長風看著走到近前的錦衣衛,鎮靜自若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能在這裏見到孟兄,倒讓在下意料不到。”

那錦衣衛赫然就是孟賢。

孟賢見到秋長風,也大是意外,可臉上還是一本正經道:“秋兄來此,可是有上師的吩咐?”見秋長風搖頭,孟賢神氣起來,公事公辦道:“秋千戶難道不知道,漢王早就下令封鎖海寧、觀海、臨山、昌國四衛周邊三百裏的海域,尋常船只不能通過。秋千戶不得號令,擅入這封鎖的海域,只怕就算身為錦衣衛,也難逃責罰吧?”

他這一說,船上眾人都是心中大驚。

海石驚的是,秋長風竟也是個錦衣衛。海石出海之前,從未聽到這封鎖號令,想必是出海後,號令才出。他們不知規矩,擅入海域,只怕都有砍頭的罪過。葉雨荷卻吃驚漢王行事的霸道,要知道海寧到昌國四衛的地域,幾乎跨越海岸線千裏,覆蓋了浙江沿海大半海域。漢王這般行事,所為何來?

秋長風心中微有奇怪,暗想本來是趙王帶錦衣衛趕赴定海,剿滅亂匪倭寇,為何漢王也來到這裏,難道說……其中又發生什麽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