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暗流湧動

曹彰暴死的消息首先傳到洛陽,曹丕又是悲傷,又是驚愕,反復追問送信人,說我三弟究竟是怎麽死的?對方回答道,據醫生診斷,乃吃醉了酒自馬上跌落,跌傷脊骨而亡,曹丕表示難以置信:“吾弟素來好酒,又嫻熟弓馬,即帶酒騎馬亦常事也,何得跌落致死?”下令好好保存曹彰的屍體,等他派人去驗屍。

其實任城先後派來兩名使者,正好前後腳抵達洛陽,第一人只是稟報喪事,描述眼見耳聞,第二人卻是國相密遣,說醫生當時不敢多說什麽,私下卻稟報國相,懷疑曹彰是中毒身亡。

不過這年月對於毒理的分析非常落後——除非鴆毒之類比較常見的劇毒,可以通過死狀來得出明確結論——因此醫生也不敢確定,更不敢廣而宣之。國相亦然,在任城國內暫且封鎖消息,保護國王遺體,卻遣親信秘密到洛陽來稟報曹丕。

曹子桓既驚且怒,他隱隱覺得,這是有一支毒箭射向自己,當即召來神醫張機,要他立刻啟程,星夜馳往任城,去查驗曹彰的屍體。隨即便將相關情況和自己的處斷,派人快馬去奏報曹操。

曹操這時候正率領大軍,無奈地離開關中,返歸洛陽,才剛行到鄭縣,就得到了曹丕的密奏,當即大放悲聲,幾乎哭暈在地。從來老來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乃人世間劇慘之事也。當然這年月死亡率普遍很高,曹操死掉的兒子也不止一個了,但大多是少年夭折,還沒有培養出足夠的感情來,曹子文則不同,在曹操眼皮底下長大成人,又頗受寵愛,驟聞死訊,曹操又如何能不椎心泣血,老淚成行呢?

曹操閱讀曹丕奏文的時候,並沒有避人,所以群臣見了都感詫異——這是出了什麽事兒了,陛下竟然悲痛若斯?曹洪仗著跟曹操素來親近,當先請問,曹操哽咽著回答:“吾兒子文薨矣!”

眾人也皆大驚,曹洪就問了:“任城王青春正茂,如何薨逝?”曹操張嘴就打算說真話,可是瞧瞧曹丕的書信,細一琢磨,終究中毒而死之事尚未落實,此事駭人聽聞,容易引發朝局動蕩,於是也只得照搬第一名任城使者對曹丕所說的話:“子文酒醉落馬,不慎跌死也。”

可是一轉臉,他就叫來了軍中校事劉慈,說你趕緊快馬折返洛陽,啟動所有刺奸、校事耳目,去探查此事——我兒究竟是因何而死,若真為人所害,幕後主使又是誰人,務必調查清楚,秘密奏報於朕!

劉慈領令而去。這事兒卻瞞不過沮授,他也不敢與旁人言講,卻喚來一名屬吏,開門見山地就問:“汝得非是太尉所遣,處吾身旁乎?”那屬吏嚇得趕緊跪下,說焉有此事啊?沮授冷笑道:“汝之行止,終瞞不過吾。然吾此身,即是太尉所救,彼欲遣人覘我,吾亦不怪也。汝可即往洛陽,稟報是太尉,雲天子於道中得任城王死訊,遂遣劉慈先歸,不識何意也。”

此事大有蹊蹺,就怕因此又引發朝局動蕩,進而威脅到大魏江山的牢固,沮授心說我一則以報是勛昔日勸阻赴死之德,二來也希望靠著是勛的智慧,可以將此風波消弭於初萌之際。天下喪亂已久,可實在經不起再折騰了呀!

然而那名屬吏卻並沒有就此返回洛陽,他只是出營一趟,自然找到了合適的聯絡人,聯絡人不敢使用信鴿,快馬加鞭,竟然趕在劉慈之先進了洛陽城。

且說初聞曹操退兵,是勛長舒了一口氣,他就怕曹操忿怒興師,趁勝追擊,想要一舉奪取漢中,以報關中之仇,然而如今準備不夠充分,吃敗仗的可能性是相當大的。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曹操竟然沒追——難道是沮子輔或者蔣子通勸諫所致嗎?那二位可真是立了大功啦。

隨即就得著了曹彰暴死的消息——當然啦,曹丕連他也都瞞著,他並不清楚曹彰究竟是因何而死的。那日回府之後,便即召喚是復來到書齋,關上門,父子二人好一通密談。是勛就問了,說你在任城有耳目嗎?曹彰究竟是怎麽死的,能夠打聽出確切的消息來嗎?

是復說兒在任城確實安插有耳目,但咱們情報網的效率不可能那麽高,不可能比任城報喪的使者來得更快啊,到目前為止,還並沒有消息傳過來。隨即就問:“阿爹或疑任城王之死,實有蹊蹺乎?”

是勛的想法跟曹丕類似,他說曹彰喝醉酒騎馬也不是一回兩回啦,怎麽就會那麽巧,偏偏這次不但落馬,還把脊骨給跌傷了,而且很快就咽了氣?“吾疑為人所害也,而其禍端,必在蕭墻之內!”

這是一種直覺,來自於長期混跡朝堂所養成的政治敏感性。倘若曹彰之死真是事故,曹操悲痛之下,很可能就會把幾位藩王召回洛陽——別再父子間臨終都見不著一面了;而若曹彰之死別有隱情,那麽究竟是誰謀害他的?跟曹彰利益沖突的,只有他幾個兄弟,也就是說,很可能是兄弟鬩墻所致,那麽很可能會引發新一輪的奪嗣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