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海上仙山

是勛早就有滅亡高句麗之心了。

這跟他穿來此世後的出身也有關聯。他不知道這個身軀就血緣而論,究竟算是哪一族的人,是夫余、濊貊,甚至是三韓?總之就少年時代在窮坳裏的狀況判斷,有九成不是漢人。

其實真要考究起來,這年月還並沒有一個真正的“漢族”概念。所謂“漢人”,本是漢朝臣民的自稱,退回四百多年去,則稱為“秦人”,如今可都必須叫“魏人”了——說白了那是朝代名,而不是民族名。一直要到五胡亂華以後,因為大群羌胡入主中原,裝模作樣也自稱為中國人了,於是就把中原原住民稱為漢人,以跟自家族屬作區分。同時代江南之民,可是自稱中國人或者“晉人”、“宋人”啥的,並沒有漢人一說。

也就是說,小阿飛既然在漢朝統治下,又沒有單獨的部族可以依靠,也是完全可以自稱為漢人或者中國人的。

可是隨著歷史的流轉,將來的事情就很難說了。高句麗在北方為五胡所迫,逐漸將勢力向南方擴展,很快就吞並了樂浪、帶方等郡,占據了朝鮮半島北部,而南部的三韓古族也逐漸成長起來,最終大魚吃小魚,形成新羅、百濟兩個王國。等到中國復歸一統,隋煬帝、唐太宗屢征高句麗失敗,繼而唐高宗雖然攻滅高句麗和百濟,卻被迫扶持新羅統一整個朝鮮半島,從此以後,半島便基本上與中國無緣啦。

後世某些逆向民族主義者故意混淆古今,因為一說李白出生在中亞的碎葉,就敢說李白不是中國詩人,他算蘇聯詩人……是勛可不想兩千年後,再有人說他是宏輔不是中國古代政治家,而是朝鮮或者韓國古代政治家……更別提某宇宙大國,民科們能把孔子都給扯自家身上去。

我要是能夠提前把高句麗滅嘍,起碼將之極大削弱,進而再阻止了“五胡亂華”,說不定就不會再出這等妖蛾子了。這麽考慮問題或許有點兒遠,但不管怎麽說,樂浪是我老家,豈能允其落於蠻夷之手?!

所以他才大力扶持柳毅,希望他能夠恢復漢四郡,甚至北驅高句麗,南並三韓。可是瞧上去柳子剛能力有限,搞那麽多年也才勉強奪回了漢武時故地而已,而且還跟高句麗暗中勾搭……別到時候謀人不成,反為所謀,倒被高句麗給吞並了。不成,我得親自跑這一趟,盡快把東北亞局勢給穩定下來。

當然啦,這份心思別說曹操、關靖了,他連兒子都不能說。

且說是勛指揮隊伍匆匆趕路,先沿著黃河北上,到青州的高唐渡河,經黃河故瀆和沱清河進入海州。再渡浮水、漳水,抵達勃海郡治修武,暫在此地停留,一方面聚集海、冀二州兵馬,另方面遣郝昭前往海邊,等待東海水師北上,並且搜集更多的海船。

陸路跋涉,道遠而苦,而且萬一再跟那年曹操遠征烏丸似的,遼西走廊河流泛濫,道路不通,被迫要繞路白狼山,那麻煩可就大了去啦。所以是勛不打算再腿著了,他要乘船直放遼東,何其便捷乃爾。

這時候遼東的消息也傳回來了,高句麗攻破了西安平,屠其長吏,大肆搶掠,隨即轉道南攻番汗。新任平州刺史夏侯蘭與遼東太守董蒙聚集了幽、平二州土兵,並烏丸騎兵共七千余,先收復殘城西安平,隨即踵跡而追,與敵軍在番汗城下遭遇,惡戰一場,各有損傷。高句麗見不能勝,主動後撤歸國,夏侯蘭等未得詔命,卻也不敢深追。

是勛在章武休整了整整七天,終於得著回報,說東海水師大船十七艘,已然抵達岸邊。他聞報即行,劍及屨及,先率著兒子、門生與老荊等部曲馳向海岸。等到了岸邊一瞧,果然檣櫓密布,一眼望去足有二十多條大船——多出來的那些,乃是郝伯道臨時征調來的民船。正在眺望,突然遠遠的數騎奔來,當先一將疾突而前,幾乎撞到了是勛的馬頭。那將匆匆勒馬,坐騎前蹄竟至人立起來,馬蹄未落,人已離鞍,拱手致意,高呼“是公”。

是勛還以為是郝昭回來復命,可是定睛一瞧,此將雖然與郝昭年齡相仿,但相貌卻迥然不同——郝伯道是瘦長臉,黑面短須,這人卻是方臉,黃面長須,而且瞧服色比郝昭品秩要高上很多。

是勛當場就驚了——我靠撞鬼了!你丫不是死了麽?!

原來此人非他,正乃伏波將軍、督亢亭侯魏延魏文昇是也——其實應該稱呼他“翼侯”,人謚號都已經有啦,還是曹操欽定的。

是勛略一恍惚,隨即明白過來,魏延此前失蹤,未見其屍,只因汪洋汗漫,無從搜尋,所以大家夥兒才當他掛了,如今又見,是勛是不信鬼神的,所以毫無疑問,魏文昇得脫大難,終於活著回來啦。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趕緊也跳下馬來,緊緊握著魏延的手,問他:“文昇何日得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