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字典價貴(第2/2頁)

彭城太守數次拜訪張昭,萬般哀懇,甚至以對方妻兒的性命為要挾,好不容易才把張昭兩個兒子——張承和張休——給扯了出來。朝廷即命張承為秘書郎,張休則被外放到扶風郡來負責考試、選舉事宜。

張叔嗣年方弱冠,就表面上瞧著未必比陳纻歲數大,然而長身玉立、相貌俊秀、儀態雍容,估計在座超過八成的學生都要相形見絀——人彭城張家還只是準世家啊,底蘊就遠非平常小家族所可比擬了。

張休是捧著並不算厚的一函書上的台,隨手把書放到案上,推至一邊,然後屈膝端坐。他也沒廢話,開門見山:“汝等尚有五日溫習,五日後郡校開試,合者公車洛陽,不合者黜。”

當然在此之前,先得提報所考的科目——“明經、明法、明算、治劇、知兵,科分為五,非止關汝等所學之長,亦相關後日之仕也。”不同科目所對應的仕宦途徑也是不一樣的,除非有特別的功績,否則在定下科目的時候,你將來的道路也同時注定了。比方說“明法”科的、“治劇”科的,頂天了也就刑部、辭部的二把手,或者禦史;“明算”科範圍更廣一些,可能做到度部、虞部、工部、商部的二把手,戶部各司也有機會;“知兵”科出來基本就是武職啦,或入兵部;只有“明經”科,不但前程廣大,有宰相之份,還是萬金油,哪個部門都少不了。

當然啦,也只是理論如此而已,終究科舉考試才剛舉行第二屆,將來二三十年後的事情,誰都說不大準。

接下來說考試範圍。明經的範圍最廣,包括全套建安石經,非飽學之士不可為也;明法、治劇考《漢律》……哦,現在應該叫《魏律》了,但其實還是《漢律》那一套,傳說天子打算重修法令,但到目前為止尚無動作;明算要考《周髀算經》和《九章算術》,但應該不會出裏面的原題,靠死記硬背必然是不成的;知兵科考《孫子》、《吳子》、《太公》、《司馬法》,以及天子禦制的《新書》。

不管哪一科目,考試都分兩場——“此與科舉同也,為使汝等熟之耳。”第一場統一考經義,儒經乃士人立身之本,不要以為不考明經就不需要讀經了;第二場再考專業科目。

說到這裏,張休終於抄起了放在案邊的那函書,豎立起來,向眾人展示。有那位列前排並且眼尖的,直接報出了書名——“字典”。

對,張休說這部新印的《字典》,也是必不可少的考試參考書。

這年月隸書雖然風行,楷書亦露其根芽,但並沒有統一標準,各路異體往往撞一塊了都自己不認得自己。其實這類事兒並非僅僅漢、魏,或者隸書流行時代才有,比方說明代的《喻世明言》裏就有一則《趙伯升茶肆遇仁宗》,說秀才趙旭上京趕考,名登榜首,宋仁宗召其上殿,說你卷子寫得很好,只可惜錯了一個字。哪個字呢?原來趙秀才把“唯”字給寫成“厶”字旁了。趙旭強辯說:“此字皆可通用。”仁宗不高興了,當場寫下八個字,乃是“簞(異體上亦作二厶)單、去吉、吳矣、呂台”,說你給我通用一下瞧瞧!就此黜落。

趙旭固然嘴硬遭難,但由此亦可得見,“口”、“厶”兩個偏旁對於很多字來說,確實習慣通用,這事兒到了宋代都還避免不了。

為了統一異體,規範文字,是宏輔便集結門客編寫了《說文切韻》一書,在原本《說文解字》的基礎上,刪其死字,添加新字,不以篆書為標準,而改成隸書,還切韻注音、分類檢索。問題《說文切韻》太大部頭了,還是不方便當作工具書來使用啊。

所以前不久,他又命人刪其冗繁,簡化解釋,並且幹脆把篆書徹底給舍了,新編成這一套三卷本的《字典》。《字典》若想風行天下,最方便莫過於塞入科舉,當成常用字標準——以是宏輔的名望和權勢,再加上科舉本就是他所創建的,那自然是再輕松不過的事情啦。

所以張休今天就說了,人人都要有這本參考書,考試時候用字一旦與《字典》相違背,沒有異體一說,全都算錯別字兒,肯定減分——“一函三十錢,只收工本,少頃都來請購。”

馬鈞聽聞,當場就慌了——我天三十錢,我兜裏只有五枚大子兒,還是老娘省吃儉用留給我路上零花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