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故主歸來

曹沖以介紹朱建平給是勛相面為借口,想要進一步拉近與是勛之間的關系,可是沒想到朱衡不言壽數,不言將來,光說了三個月內恐有“厄難”。眼瞧著是勛眼中的輕蔑之意愈熾,曹小象是聰明絕頂之人,知道多留無益,趕緊跟朱衡共同告退。

是勛返回內室,多少有點兒心神不定——唉,自家終究還是做不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心理素質不過關啊。為了排解心中那點滴的疑慮和擔憂,幹脆把朱衡相面之事當個笑話講給關靖、逄紀二人聽。

關、逄同口一辭,勸是勛切勿輕忽——“子不語怪力亂神,非其無也,為不知也,乃當敬而遠之。吾亦嘗聞朱建平之名,言多有中,主公其慎。”是勛不禁苦笑,心說我就多余跟他們廢話,那倆貨都是傳統的士大夫,受時流影響,怎麽可能不迷信呢?若王充、範縝在,才可能徹底否定相者之言,從而為我寬心吧——只可惜那二位一個已掛,一個未生,而漢魏之際就沒出過啥著名的唯物主義大家。

不得不說,騙子你丫從某種意義而言,勉強算是成功了,成功地往我心裏紮下了一根刺……此事暫且按下不表,再說不久後便有消息從南方快馬傳回。果不出是勛所料,曹昂始終被遮護在父親羽翼之下,既缺乏靈機應變之能,又並不長於戰陣,在處理宜春縣變亂之事上,順理成章地走了一步臭棋。

正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是勛也不能算是軍事達人,要擱遊戲裏,統禦力70就頂天了。但他終究多次跟隨曹操臨戰,還為了表現自家的謀略而非常細致地研究過原本歷史上的戰例,並與郭嘉、荀攸等強人來往切磋,外加自己也親率兵馬打過幾仗,運籌之能,終非凡將可比。在是勛看起來,倘若自己是曹昂,得令之後便有兩策可用:一策用險,即秘密集結一支兵馬,數量正無需多,要在精銳,然後快速進兵,直取宜春。則徐忠、張剛倉促不意之下,便有可能遭逢斬首。二策穩妥,即分調各路兵馬切斷宜春縣周邊通路,然後再起大軍圍困之,要在使二賊不得遁去也。

前者疾,消耗也少,但風險較大,若然消息泄露,則敵必飏去,恐制之為難也,或者臨戰失算,反易受挫敗。後者緩,消耗驚人,但只要合圍之勢成就,則宜春必下,徐、張必然授首。

只可惜曹昂缺乏實戰經驗,又怕遭受挫折而不敢用險,得令之後,即先調動江夏、長沙、桂陽三郡的駐軍,集結於長沙郡治臨湘。其實僅長沙郡內,兵馬便不下七千,然而曹子修知道自己不是老爹那種軍事天才,深恐沒有五倍的兵數,或難以將叛賊一鼓成擒,故此又召臨郡之兵來援。

三郡兵馬匯聚,不但遷延日久,消耗龐大,而且消息不可能不走漏出去啊。結果兵尚未合,徐忠、張剛便被迫放棄宜春,沿袁水而下,直取新淦。現任豫章太守乃大儒宋忠弟子,為王粲所推薦的武陵人潘濬潘承明,治政頗強,打仗不行,匆忙率郡兵往救,反被叛軍殺得大敗,被迫退守郡治南昌。新淦就此陷落,叛軍擄得頗多糧秣物資,並挾裹民眾相從,兵力瞬間膨脹到兩萬余,隨即繼續向東北方向流躥。

根據是勛的判斷,這是想要突破重重險阻,殺奔吳、會去啊,終究那裏曾經是孫氏的基本盤,野下仍然心念孫家之恩的人數當不為少,若與會合,其勢必熾。

消息傳到長沙,曹昂這才急了,也不待援軍齊集,被迫率領萬余兵馬匆匆東進,從後追趕。不日即收復宜春,繼而收復新淦,然而叛軍的主力呢?他連影子都沒能見著。

報至安邑,曹操勃然大怒,當場就把收復二縣的告捷書擲於陳群面前:“卿奏使子修統軍,今舉止失措,使孤大失所望!”完了還慨嘆一聲:“若吾黃須兒在,賊必就擒矣!”

陳長文從容地俯身拾起捷報,撣一撣土,雙手奉還給曹操,嘴裏卻說:“大王從群所奏,使長公子董督三州,然其所有,不過地方屯兵,且無良將,則事之蹉跌可知也。”我不是說光把兵權交給曹昂就成了啊,曹昂會不會打仗,誰都不清楚,只是借他一個都督名位,做你的代理人而已,你總得額外添兵派將給他呀——我在軍事上二把刀,難道你曹老大也傻嗎?

陳長文難得如此當面駁斥主公——雖然多少拐了個彎子——曹操聽得不由一愣。他當初是太想考驗和鍛煉大兒子了,故此一時不察,偶爾失算,如今也不好把過錯全都推諉給臣下。於是冷哼一聲,單手接過捷報,隨即下令道:“可使文烈率虎豹騎往援。”

“萬萬不可。”這回輪到是勛攔曹操了。是勛的理由很簡單,一則虎豹騎為魏家精銳,不可輕動,二則相隔遙遠,恐難遽至,其三呢?虎豹騎都是北方騎兵,擱江南那種地形裏,舍長用短,勝算渺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