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黃須大奇

曹丕不是自己來的,還帶著老婆甄氏和兒子曹叡——小家夥今年七歲了,生得虎頭虎腦,瞧上去倒也挺機靈。

雙方見禮,隨即是勛就叫曹淼領甄氏和曹叡到後面去玩耍,自己單獨與曹丕對談,問他說:“聞大王欲放公子於外,未知所擇何處?今來辭吾乎?”曹丕說我正是來向姑婿辭行的,此外還想請姑婿一封書信,好方便我在任所行事。

原來當日曹操問三子何所願往,曹丕就說了:“請往河內,不拘大小縣。”他倒是也想出去歷練一番,既長長本事,又能刷出點兒政績來讓老爹瞧見自己的能耐,但不打算跑太遠。否則真若曹操有易嗣之意,自己隔得十萬八千裏的,那就很難趕回來跟兄弟們相爭啦。當然太近也不行,開口就要安邑屬縣?老爹多敏哪,定然會懷疑自己的真實用心啊。

因此他便挑選了河內郡,曹操按圖索驥,任其為野王縣令。於是曹丕找到是勛,說河內郡最大的世家乃溫縣司馬氏,司馬家次子司馬懿是姑婿你的弟子,你跟司馬家關系匪淺,所以請求一封書信,傳遞給司馬家的大家長、河內中正官司馬防,請他遇事多加照顧小侄。

是勛聞言,不禁一皺眉頭,心說不妙啊。在原本歷史上,司馬家以司馬懿為代表,就是抱曹丕大腿的,這我如今若把曹丕介紹給司馬家,他們不會一拍即合,形成一個新的政治集團嗎?我可還沒打算扶保曹老二上位哪——仲達是我的,豈能讓給你?!

可是曹丕這麽要求了,於情於理,又無法不答應。他只得敷衍道:“司馬建公昔有恩於大王(司馬防曾為尚書,舉曹操為雒陽北部尉),子桓何不就大王求書?”曹丕連連搖頭,說老爹肯定不會寫啊,他會覺得對我其他兩個兄弟不公平哪。是勛又問:“司馬伯達見在都邑,何不往求?”曹丕說我跟司馬朗沒什麽交情,不便開口。

曹丕意志甚堅,是勛也不好拒之於千裏之外——要是過於推諉,那也就等於表態我絕對不支持你啦——最終只得寫下一封書信,向司馬防介紹曹丕,然後交給曹丕帶去河內。

他還跟這兒郁悶呢,誰想曹丕走後不久,曹植卻又找上門來,目的同樣是辭行和索求書信。曹植的心思跟乃兄一般無二,然而既然曹丕去東,他便往西,挑選了京兆,同樣任取一縣。於是曹操便任命曹植為杜陵令,曹植隨即來找是勛,請他給雍州刺史司馬懿寫信紹介。

是勛這個煩啊:你丫也來搶仲達?!不過轉念一想,在原本歷史上司馬懿是抱曹丕大腿的,估計兩人相性比較合,換言之,那肯定跟曹子建八字相沖啊,他未必就能上了曹植的賊船。而且自己才剛給司馬防寫信介紹曹丕,如今再給司馬懿寫信介紹曹植,這也算是在二子之中找個平衡點吧。於是沒跟對待曹丕似的諸多推諉,便即寫信相付。

然後他就跟家中琢磨,這倆都來了,那第三個會不會跟進呢?曹子文究竟挑選了何郡何縣?謎底很快揭曉,第三個上門的正是曹彰,開口就說:“侄將易吳季重返都也。”

當日曹操相詢,一個哥哥,一個兄弟,全都挑了近處任所,只有曹彰沉吟不語。曹操就問啦:“子文欲何往,可得之乎?”曹彰拱手答道:“阿父可記前日教兒讀書,兒何所答耶?”曹操說我記得,你當時回答道:“丈夫當為衛、霍,將十萬騎馳沙漠、驅戎狄,立功建號耳,何能作博士邪?”可是這回我不打算把你們兄弟區別對待,他們都做縣令長,你也必須做縣令長,別打算混進軍中去——而且暫時也沒仗可打啊。

曹彰答道:“鮮卑、烏丸尚在塞外,阿父何謂無戰?今但求朔、並之縣,近胡人者,則胡人不擾便罷,若敢來,兒必披堅執銳,臨難不顧,為阿父禦之!”曹操聞言大笑,想了一想,說吳質在廣衍也做了好多年的縣長了吧,考績都挺不錯,只為彼地近胡,旁人未必敢去,幹脆,你去替換他回來吧。

於是曹彰就跑來央告是勛:“吾頗思高闕,然昔相逢時尚幼小,恐見面不識也,因倩姑婿一書相付。”“高闕”乃是魏之字,他在建安十二年底跟隨是勛前往許都,覲見天子,也跟曹操幾個兒子照過面。當時曹彰才剛成年,最好弓馬,跟那條鮮卑粗漢頗為投契。

是勛忍不住擡頭瞟了一眼曹彰。他原本心說,也就三年前的事情,說什麽“尚幼小”,怕“見面不識”呢?然而這一瞟之下,倒也恍然。因為曹彰的外表近幾年來變化很大,他可能是曹家諸子中天生毛發最為濃密的,三年前唇上才剛露點兒茸毛,如今可是一腮幫子的大胡子,還不是正色兒黑,而略顯焦黃——斯所謂“黃須兒”是也。這年月若然已有攝影技術,把他現在的照片跟三年前的照片相比,十個人裏面有九個不會相信那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