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孟堅識淺

楊家仆役端上來這道餅,金黃酥脆,外焦裏嫩,既不是中原流行的湯餅(其實那就是疙瘩湯),也不是是勛“發明”的烙餅,分明是烤制而成,而且餅面上還撒著很多黑色的顆粒物。

楊阜瞧是勛注目此餅,只當他沒有見識過,伸手一指:“此胡餅也,上所綴者,胡麻也。”

是勛心說我讀書少,你別蒙我,這分明就是饢嘛,還什麽胡麻,分明就是芝麻嘛。不過估計這年月兩物的學名大概就是“胡餅”和“胡麻”,為傳於西域胡地,故得名也。

根據是勛前一世對古書的閱讀,無論胡餅還是胡麻,都應當是在張騫通西域之後傳入中原的,可能並非當時即傳,但到了漢末,怎麽著也該有啦。可是他在許都和安邑極少見到胡餅,可能是因為並不符合這年月士大夫的飲食習慣,所以未能廣為流傳。至於胡麻……芝麻,是勛自從習得榨油之術以後,便即四處尋訪——菜油、豆油總有腥氣,哪比得上麻油來得清香啊。然而雖說芝麻早入中原,但種植範圍還比較小,加上榨油技術運用亦不廣泛,主要用如香料和藥材,頂多也就能尋摸到幾小把而已,用以榨油,也不知道夠不夠兩三滴的……不想今日在允吾城內倒得見此二物了,也算驚喜。

當下即以手撕了胡餅來吃,佐以薄酒,餅中本有奶、鹽,也不必要別的佐餐小菜了,用得甚為香甜。等吃完了,再舔盡手掌上的芝麻,不禁擡起頭來詢問楊阜:“金城流行此餅乎?或有胡麻為植否?”

楊阜搖一搖頭,說這種胡餅也就吃個新鮮,並未廣為流行,至於胡麻,並無種植,都是別處販過來的啊。於是告訴是勛,說自己跟呂布麾下大將張遼關系頗為融洽,前不久張文遠攻取酒泉郡,自郡府中得一胡廚,及胡麻等西域香料數十斛,派人送來金城為贈。今天將出來,特為給侍中嘗鮮耳。

是勛說可惜啊,才僅僅數十斛,若待呂將軍重開西域都護,到時候商賈輻輳,得此異域殊物,估計就要容易多啦。

提到西域問題,姜敘突然一正容色,嚴肅地問是勛道:“魏公乃時致信呂將軍,誘以西域都護事。呂將軍並與吾等雲,願效定遠之功,初即侍中所建言也,有諸?”是你煽動呂布去定西域的嗎?

是勛點點頭:“確有此事。”

姜敘微微頷首:“吾知侍中此計,為使呂將軍目之於西,而不及於東,乃不為朝廷害也,然非久長之計。遠方殊域,得之難守,棄之可惜,戰端一開,延綿不絕。天下終將一統,涼州不外王化,而使涼州之卒以戍輪台,此勞民費財之舉也,昔孝武皇帝因之罪己。前車可鑒,侍中三思。”

在目前的情況下,你把呂布的注意力引向西域,以免為朝廷之患,這是一條妙計。但同時也必須考慮到日後,戰端開啟容易,再想結束就難了,等到天下大定,涼州徹底歸從朝廷以後,就必須斷絕跟西域的往來,以免耗費民財,勤勞民役,反而使國家背上了不必要的沉重負擔。想當年漢武帝就是因為久征匈奴,並服西域,導致財窮力竭,所以晚年下了“輪台罪己詔”,全面收縮防線。咱們可不能等到車臨深淵,才倉促勒馬啊。

是勛聞聽此言,先是一愣,隨即不禁笑出聲來。姜敘看到他是這種反應,趕緊致歉:“料侍中已有成算,正不必敘妄言也。”你早就有終止經營西域的計劃了吧,倒是我多慮了。

其實是勛心裏想的是:所謂涼州上士,也不過爾爾,這年月的士大夫眼光還真是短淺啊。算了,正好大家聊得開心,而且日後涼州的政策還需要這票地頭蛇來主掌,我不如趁此機會,給他們好好上一課吧。舉起杯來喝一口酒,潤潤喉嚨,然後開始背書——“遭值文、景玄默,養民五世,天下殷富,財力有余,士馬強盛。故能睹犀布、玳瑁則建珠崖七郡,感枸醬、竹杖則開牂柯、越巂,聞天馬、蒲陶則通大宛、安息。自是之後,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於後宮,薄梢、龍文、魚目、汗血之馬充於黃門,巨象、師子、猛犬、大雀之群食於外囿。殊方異物,四面而至。

“於是廣開上林,穿昆明池,營千門萬戶之宮,立神明通天之台,興造甲乙之帳,落以隨珠和璧,天子負黼衣,襲翠被,馮玉幾,而處其中。設酒池肉林以饗四夷之客,作巴俞都盧、海中碭極、漫衍魚龍、角抵之戲以觀視之。及賂遺贈送,萬裏相奉,師旅之費,不可勝計。至於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管鹽鐵,鑄白金,造皮幣,算至車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財力竭,因之以兇年,寇盜並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繡杖斧,斷斬於郡國,然後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