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公台不懌

是勛派給了高堂隆一個什麽角色?其實很簡單,他是想讓高堂隆前去敵營下戰書。

這活兒高堂隆合適,沮授不合適——沮子輔那也是堂堂二千石的太守,下戰書這種小事兒怎麽也輪不到他啊,倘若真的為報私仇,把沮授撒出去了,反啟敵方之疑。

是勛已經猜想到了,陳宮很可能攔著自己,不放自己去見呂布——終究自己舌辯的名聲哄傳天下,陳宮不能不有所擔心,自己真把白的說成黑的,真把呂布給勸離了關中。所以他謀劃著先派高堂隆去下戰書,而且,先奔的益州陣營,然後再請求益州兵護送高堂隆前往涼州營中,去面見呂布。

倘若自己走這一趟,即便賫著戰書前往,劉備也必然生疑,不肯讓自己去見呂布——說不定法正、徐庶等就先攔著,不放自己去見劉備呢。可是向來無名、地位也較低的高堂隆去了,劉玄德乃不疑有他也。

曹操在戰書中寫道,五日後決戰,劉備不肯批,說這事兒得呂將軍決定,你應該先去見呂將軍。高堂隆說我正懷揣著給呂將軍的戰書,要不您派人送我過去得了。劉備乃發一小隊兵,護送高堂隆前往涼州軍營。

陳宮早有指令,若曹營使來,先必稟報於他。問題這回曹營使者是由益州軍送來的,自然一路暢通無阻,直接便來至呂布面前。呂奉先展開戰書一瞧,上寫道:“拜上左將軍、溫侯、領涼州牧呂……”不禁一愣,我的軍號不是征西將軍嗎,啥時候升官兒了?

乃問高堂隆,高堂隆答道:“侍中是宏輔適自許都來,賫旨拜君侯為左將軍,得未到耶?”左右瞧瞧,果然不見陳宮:“吾知之矣,聞陳公台素嫉是侍中,必為所阻也。”

呂布聞言大怒,心說陳宮你怕是勛前來遊說於我,因而橫加阻撓,這心情我可以理解,問題你得先問問清楚嘍,他究竟幹嘛來的啊。他如今可是來給我加官晉爵的,就這你也敢攔?你不想讓我升官嗎?便即一指魏續:“可往迎之!”

魏續等武將向來與陳宮不大和睦,聞言一拱手:“若公台相阻,奈何?”呂布說奈你媽何,他難道還敢攔你?難道你還怕陳宮不成嗎?

魏續當即接令:“臣知之矣。”出帳上馬,便疾馳來迎是勛。

這邊呂布再瞧戰書,面色陰冷:“吾四日前言五日後戰,孟德乃欲拖延耶?”提起筆來,把“五日後”三字劃掉,改成“明日”,然後擲回給高堂隆:“回復孟德,明日便要取他首級!”高堂隆喏喏而退。出帳來抹一把冷汗,心說我知道為啥是宏輔要找個有膽色的人來行計了,原來呂布名不虛傳,威嚴正盛,要真是來個秦舞陽,說不定見了呂布如見秦王,當場就要“色變振恐”。

這出戲雖說只有一場,高堂隆的台詞也僅兩句,但難度系數未見得就小。首先得要能扛得住呂布的威壓,演戲的重點在乎自然,你真要被呂布的威勢嚇住,面色慘白、神情猥瑣,外加台詞結結巴巴的,對方若起疑心,多問幾句,或許便會露出馬腳。而即便高堂隆演技高超,可比荊軻而非秦舞陽,若然呂布再有所問,那也要能夠臨機應變——所以膽色不可或缺,口才亦須便給。

好在呂布又沒怎麽過腦子,直接就派魏續去迎是勛了,高堂隆得以順利地達成使命。他心說我的任務算是圓滿啦,下面就看是令君,能否真的說動呂布退兵了。

再說魏續將是勛接至涼州營壘,呂布早已身率將吏,於轅門相迎,隨即擺設香案,面北接旨。是勛即從懷內掏出詔書來,駢四儷六,一番誦讀。

他當然不是才從許都過來,然而曹操實執國政,為了便宜行事,身邊帶著不少的空白詔旨呢,臨時擬就一份,加呂布左將軍號,偽造起來亦不為難——況且也不能完全算是偽造,只要他過後打個招呼,這左將軍加號那也是妥妥地會落在呂布頭上,不至於食言而肥。

其實重號將軍亦國家重器,照道理來說無可如此倉促而封,好在那終究只是個空頭銜,並無實際統屬。這要是換了三公、九卿,即便如今漢之公卿亦皆備位而已,也不是曹操想封就能封的——他終究還不是天子,而即便已登寶位,亦須尚書配合,才能頒此詔旨。皇帝一言而決,那只是理論上的說法,實際也必須受到相權的制約,否則曹操直接以漢帝之命封拜呂布為涼公,與其數郡建國,而不是空口許諾,那呂布不得樂壞了嗎?還有什麽事情不好商量的?

是勛讀詔既畢,呂布拜伏叩謝,雙手接過詔書——若為公卿之命,甚而封國之詔,按習慣必須三辭三讓,將軍號那就算了,可直受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