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谷口設伏

法正為什麽要張飛退兵呢?還真不是為了爭功——法孝直還沒那麽小心眼兒,再加上他乃坐鎮後方的謀士,那跟沖鋒在前的武將又有何功可爭?真要論功勞,樊噲爭得過張良嗎?就算你是劉邦初起家的老底,那又如何?

法正的用意,乃為了解除陳倉的危機,使得張郃隨時都可以揮師北上,攻擊正頓兵雍縣城下的聯軍——當然啦,若無夏侯淵主力策應,估計張郃不敢來,最多也就做做北指的假象而已。但是如此一來,夏侯淵想要抄聯軍的後路,就必然經北道而行,而不會走雍縣、陳倉之間——即便他是屯駐在渭水北原,也必然要去兜那麽一個大圈子。

因為只有兜了圈子,才能形成最優的戰略態勢,也即在谷口與雍縣、陳倉形成新的三角包夾——夏侯淵不傻,而且估計整套戰略,面對各種形勢的應對策略,都早已形成既定方案了。

如此一來,便可大致判斷出夏侯淵的目的指向——必然是由雍縣北過,直指汧水河谷出口,妄圖恢復其故有的第三道防線。只要預先布設人馬,並且想辦法限制住幽、並騎兵的行動範圍、延緩其行動速度,便有機會聚而殲之!

倘若在山地、丘陵之間,那麽這預設戰場就很好找,即便是平原,哪怕森林密布,也方便利用林木構建防禦工事。然而關中平原自秦時即全面開發,難尋大片林地,到處阡陌縱橫,北方全是旱田,又當冬季,麥茬都幾乎被割盡,極便騎兵縱橫——你又怎麽限制他們的運動範圍,拖慢他們的運動速度呢?

此正法孝直秘計之精要所在——那套花樣,陳宮琢磨不出來,哪怕龐統在此,也必然難作設想,只有籍貫本地、在扶風郡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法正,才能有此靈感。

夏侯淵對此自然毫無所知,他只當敵軍已然中計,便欲親率騎兵前往襲其後路。當即下令,留三千軍守寨,他自將騎兵在前,郭淮率步卒後隨,自岐山而北出杜陽縣,循道向西,直取谷口。郭淮緊著勸他:“將軍為一軍之主,豈可涉險?今當步騎同行,謹慎為是——敵非無人也,陳宮在彼,安知無所防備耶?”

夏侯淵說正是因為有陳宮在敵軍之中,我才一定要率先而行——“如伯濟所言,彼豈無防?為不得已耳。彼恐魏公將至,乃欲急取雍縣為立足之地,固慮我掩襲其後,乃必廣布偵騎。軍行若緩,敵必退走,則我無功矣!”

郭淮心說咱原計劃不就是要逼他後退嗎?如此即可拖延時間,一直等到魏公的大軍到來。可是一方面他不好直言反駁夏侯淵,二來既失隴關、汧縣、渝麋,他也不想光跟敵軍繞圈子,毫無建樹地就等著曹操來援——所以,將軍你所言有理啊,然而——“淮願將騎軍先發,將軍合後可也。”

夏侯淵心說那可不成,我一向將騎兵、行疾道,光帶著步兵跟後面緩緩移動,非得把我急死不可。再說了,這四千精騎是我的命根子,哪兒放心全都交給你個小年輕啊。當然表面上不能這般直言相斥,而只是笑著說:“平原縱橫,不敵即可走也,何險之有?敵便萬般設謀,吾以疾對,進退如風,彼可奈何?司馬毋慮。”

夏侯淵並沒有沿著北山南麓,打平原上行軍,因為那樣距離雍縣太近了,太容易被敵軍的哨探發現。他是繞至岐山以北,自狹道經杜陽縣轉向西南方向,等到邁入平原以後,距離汧水河谷口不過二十裏而已,可起突出不意之效。午前發兵,當晚在山間露宿,翌日辰時即突出山南——這時候郭淮率領的步兵還一半兒路程都沒有走到哪。

夏侯淵唯一擔心的,是陳宮料到他會如此行軍,故而預先在山道口設置營寨,當面攔阻。倘若如此,那自己只好原路返回,再換條道兒過去——反正騎兵跑得快,雍縣也不會那麽容易便即陷落。這也是他讓步兵合後的重要原因——倘若全軍都慢慢悠悠的,兩天才能走出山地,然後又被迫折返而回,別循他途,前前後後七八天,那還真難保證雍縣會不會出事兒。

所以也預先通知了張郃,說既然張飛已退,你便出陳倉城,詭作北上救援雍縣之勢,一方面吸引敵軍的目光,另方面也減緩一下雍縣所受到的壓力。

不過挺幸運的,哨探來報,前方並無敵軍阻路。夏侯淵不敢輕忽,一方面快速沖下平原,同時遣哨探再往探查汧水河谷口的情狀。不多時便即得到回報,說谷口己方原本的防線處,如今敵軍亦已修補了寨柵,遣軍固守,此外但見護運輜重的兵馬,不見大股敵軍。

夏侯淵心說好啊,那我便先去抄掠敵方的輜重,倘若敵軍自雍縣城下回援緩慢,便使隨後跟進的步兵去奪谷口之寨;倘若敵軍快速回援,那我便原路撤走,而使郭淮背山立陣,吸引敵軍主力,我繞回岐山去,再自平原兜抄——如同高手弈棋一般,他連後面十幾步該怎麽走都已經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