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所志既從

漢魏之際的戰爭,早非蠻荒時代唯力為視的簡單模式,但將領個人武力仍然能夠在對戰中發揮相當重要的作用。只是當兩軍混戰之時,即便將對將正面廝殺,受周邊情況的制約,武力高低和最終勝負亦很難一一對應,更不可能真跟評書演義似的排出個座次來。

比方說太史慈曾經打贏過呂布,但連他自己都承認,真要是單純以力、以技相較,自己未必是呂奉先的對手,不過馬鐙、詭計加僥幸而已。但是這種話普通兵卒未必真能聽得進去,再加上曹營特意地加以渲染、宣傳,直把太史子義給哄擡成了天下第一。

在這條時間線上,後世若再論漢末三國……哦,或無三國,若論漢末武將,肯定得“一太二呂……”什麽的,相比之下,周泰雖勇,卻根本排不進前十去。

所以一聽說太史慈到了,不由得周幼平心生怯意,可是他擡眼一瞧,卻又不禁疑惑——因為對面來的這位自稱太史慈的將領,根本就未著盔甲,而只穿著一身錦袍……原來太史慈前感風疾,被迫前往春谷安養,好不容易病勢將愈,也不發燒了,也不咳嗽了,就只是身子還有點兒軟。他是個坐不住的性子,聽人說劉威在城外立寨,卻整天只是宴飲盡歡,不肯用心把守,就打算過來勸說一二。以他的名位,料想那劉威再怎麽牛氣,也不敢不聽話啊。

所以這天他便單人獨騎出了春谷城,遛遛跶跶往寨中來了,雖然為將多年的習慣,武器都帶在身邊,但又非真的上陣,所以未曾攜帶盔甲——更別說穿戴起來啦。誰料想才到寨東,就聽得喊殺聲震天動地,太史子義不禁大吃一驚,匆忙挺槊沖來,欲待一窺究竟。

就正好被他瞧見了周泰一槊挑翻劉威。太史慈大怒,乃揚聲高呼道:“身為東萊太史慈,誰來與某一決雌雄!”一擺用慣了的鐵槊,便直奔周泰沖殺過來。到了這個時候,當面相對,即便周幼平再如何膽怯,也不可能掉頭就跑啊——這要一跑,到手的勝利全飛了不說,手下這幾千人被堵在寨西,非得全滅不可!

再說周泰本非怯懦之輩,雖然懾於太史慈的威名,但敵人愈強,他的戰意也愈旺盛,當即答復:“九江周泰,正要請教!”挺槊相迎。

太史慈是聽說過周泰的——雖然還沒有機會正式交過手——他知道這是江東有數的勇將,當初為了援救孫權而與山賊悍戰,身被十二創而竟不死,確是一條錚錚鐵漢。子義見獵心喜,便欲當場戰敗周泰,以挽回敗局。

二將盡皆用腳跟磕打馬腹,加快速度,兩馬對沖,一招即分。就這雙槊相交,響聲震天,隨即二人心中都是一愕。周泰驚愕的是,這太史慈徒享大名,力量卻也不過如此而已啊,本來自己奮起十分力氣,還怕被太史慈徹底磕開手中兵刃,故此預布下了多重後招,可惜全都沒能用上。太史子義卻驚:這周幼平果然了得,而自己大病初愈,氣力不足,竟然未能即時占據上風……周泰心說北人多恃武勇,卻也不過爾爾,自己成年後即與同郡蔣欽往投孫策,此後一直在江南搏殺,與那些中原的成名將領甚少對戰——他不是沒跟太史慈打過,但基本上是在江岸邊進行些並不算激烈的接觸戰,並未一對一地交過手——此前跟隨周瑜往救荊州,先殺夏侯廉,再戰夏侯惇,那些曹營名將,頂多也就跟自己打個平手而已。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啊,想來太史慈的真實本領也不過如此,再加上未著盔甲,對戰時難免心生怯意,武藝再得打個八折——自己頗有取勝的希望!

想到這裏,周泰奮起雄心,當即撥轉馬頭,再來沖第二個回合。那邊太史慈心中喟嘆,若然無病在身,又穿戴好了鎧甲,自己又何懼他周幼平?如今膂力不足,只有嘗試避己之短,以嫻熟的招式來謀求勝利啦。轉過馬頭,眼見敵槊又當胸刺到,他便雙手一擰槊杆,借力打力,輕輕巧巧將之蕩開,隨即右手松脫,想要從腰間抽出環首刀來,趁著兩馬錯鐙的機會,去尋隙劈開對方的破綻。

然而周泰亦久歷沙場,又豈能窺不破太史慈心中所想?終究對方號稱天下第一,雖然第一回合未落下風,周泰也並沒有狂妄到認為定可戰而敗之。不過即便對方武藝再如何嫻熟,終究膂力稍遜於己,便當以己之長,破敵之短——不管你耍何等花招,我都奮盡全身之力以抗,爭取以力破巧。

於是手中馬槊才被格開,便又劃一個弧形猛地圈回,兩馬才一錯鐙,便側向蕩起,直取太史慈的胸腹之間。後世有雲“一力降十會”,當雙方招式本在伯仲之間,相差並不甚遠之際,力大者便占據著絕對的優勢——所以除非地形所限,否則武將大多騎馬,即可借用馬力,把十成力量發揮出十二成來,評書中常有馬下將戰敗馬上將的橋段,現實之中是很難看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