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科考之弊

是著突然從老家營陵來到安邑,並且請求是寬領他前往是勛府上拜會,用意其實很簡單——他是來找考官走後門兒的。

且說當日是儀辭去登州刺史之職,返回營陵,就琢磨著給大兒子撈一個孝廉的身份——他並沒有打算讓是著出仕,因為那小子壓根兒就不是做官的材料,但有孝廉桂冠在頭上,就跟後世考上進士一般,具備了當官的資格,即便不任職,也自可橫行鄉裏,不虞人欺啦。

然而孝廉的數量極為有限,前漢武帝時規定各郡太守每年舉孝、察廉各一人,後來合二科為一,則每年舉孝廉兩人,此外各州刺史在逐漸轉化為行政官員以後,也有年舉二孝廉的資格。也就是說,青州加上營陵縣所在的北海郡(建安十二年,北海王絕嗣除國,乃改稱北海郡),每年只準舉四名孝廉。

倘若換了個偏僻的地方,或許拼命湊人都未必湊得齊全,但在文風鼎盛的青州,隨手一扒拉便人才無數……或者更準確點兒來說,是世家的傑出子弟無數,且輪不上出身不夠高貴的是家呢。況且青州刺史王修有是個清介耿直,不習慣給人開後門的,所以是儀花費了很大精力,亦未能在短期內把是著推舉出去。

當然也在於是儀刻意地要與是勛相切割,輕易不肯打出是勛的旗號,否則以是勛的聲望、名位,想抱大腿的地方官那還少嗎?即便王修,也不得不照顧一下是令君的臉面啊。但凡是儀能夠求得是勛一封手書,北海太守或者王修必將大開方便之門。

是著為此成天拉長個臉,埋怨老爹待他這嫡長不如幾個兄弟,是儀就窩火啊,心說你幾個兄弟都是自家闖出來的事業,我啥時候幫過忙了?倒是你,自己沒有本事,反怪為父的不肯相助——這要在數年之前,我固然可以寫信請是勛助你,但如今即便拉得下這張臉來,他也未必肯再伸手啊!

結果一等等到了安邑下詔,據說魏公設官無數,打算通過品評和考試一網打盡普天下的人才,是著再也坐不住了,就尋死覓活地向老爹提出請求,說我要投刺自薦,前去參加考試。

是儀老頭兒再也攔不住了,而且眼瞧著曹操大權在握,為漢之孝廉何如為魏之茂才?真在做了茂才以後被授予何官何職,到時候再說吧。是著本人則是信心滿滿啊:“宏輔見為主考,吾又豈有不中之理?”是儀心中苦笑,我跟那西貝貨的心結甚深,只是你這傻兒子不知道罷了,他會關照你?未必啊未必……可是老頭兒終究多年擔任刺史,在官場上還是有一定能量的,王修這兒道路走不通,咱們可以去走別處嘛。他到處托關系,訪門路,最終竟然把是著的戶口給改落到了其母親的老家——河內汲縣,河內中正官司馬防大筆一揮,給評了個“中中”。然後是儀便遣是著前往安邑,但是告誡他:你先別去找是勛,先去找你親弟弟是寬,他心眼兒比你多,讓他去跟是勛打招呼比較穩妥。

所以是寬無奈之下,只得領著長兄親自來敲是勛的門。是勛真是哭笑不得啊:這才第一次品評、考試,就冒出作弊的來了……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真是社會如海,人情似浪,身落海中你就根本逃不過浪去啊……此外青、登、海、徐、幽、平等州投刺自薦的士人,以及河東士人,也有很多找上了是勛的門,請求相助一臂。是勛心說陳長文他們沒有經驗,我則是一時貪圖安逸,沒提出來考官應當提前一個月就杜門謝客……這要是早早封閉起來,又何至於如此頭大呢?

那些陌生或半陌生的家夥,他大多敷衍了事,但對是氏兄弟卻不好敷衍。是勛確實在心裏對是儀還存有疙瘩,但真不象是儀、是寬他們估量的,進而恨恚整個是氏——自己在此世本來就沒什麽親人了,難得曾與是氏兄弟在營陵相處數年,還一起逃過難,不提親情,也多少總殘留著一些友情吧。

——是寬除外,見面沒多久,他就設套讓自己娶了曹氏女,隨即又在麋、曹之爭中針鋒相對過,其後又刻意不相來往,他不以是勛為弟,是勛又何必認他為兄?

所以是著親自求上門來,是勛不便再假裝公而無私,思來想去,幹脆偷偷地就把考題泄露給了對方。但他旋即關照是寬,說大哥這人不靠譜,這些天你好好地看住他吧,別讓他到處亂跑,再把考題透露給旁人知道。雖與是寬不睦,但也必須承認,這三哥做事還算謹慎牢靠的,與是著大為不同。

是寬拍胸脯說你放心吧,隨即又一皺眉頭:“但聞此番考試,當糊其名也,奈何?”是勛撚須而笑:“此易為耳——只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