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是儀北上

曹操既得黃祖之降,則荊州的江北地區除了江陵一座孤城外盡入掌握,荊北和淮南的兩大戰區得以打通,消息傳遞也比過去來得方便。曹操還在歸途之中,便即遣使書信通傳魯肅、太史慈,再由他們轉遞陳登、徐宣,最終把指令送抵是勛手上。曹操的意思很明確,戰爭已然結束了,我短時間內還無力攻取吳會,所以宏輔你也可以收兵回去啦。

就理論上而言,是勛當然可以長駐如臯島,繼續騷擾江東,這麽著用不了兩三年,恐怕不待曹操再度揮師南下,江東孫氏政權自己就先崩潰了。問題數十條海船、數千兵馬屯駐在如臯,對徐州的壓力實在太大,別沒等把孫家搞垮,先就把徐州給吃窮嘍……故此,收兵可也。

是勛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徐宣跑如臯來哭窮也不是一回兩回啦。於是他就把所征調的會稽海船先都放了回去,貨物大多轉運發賣,剩下的也直接償付給徐宣了,無可歸還,乃以徐、登、幽、平四州五年內減免商稅作為補償。

這事兒是勛稟報過曹操,也通知過各州刺史,估計不會遭到批駁。其實對於商業問題,是宏輔也就比這年月大多數官僚看得遠些而已,還說不上是劃時代的商界奇才——他雖然來自於一個現代商品社會,卻並沒有正經學過商貿。是勛用來說服眾人的理由,是以農業為譬:“賦重則民逃,民逃則田荒,田荒則倉空,倉空而賦益見重,天下因此而亂。商賈亦同,稅重則商不肯至,商不至又何以刻之?涸澤乃不得魚,先養育之,乃可得魚也。”

當然啦,他還提醒諸位統治者,養到一定程度就得開始收割了,不能跟後來明朝似的,商稅輕得幾乎沒有,商業倒是因此繁榮,國家卻得不著一丁點兒好處,全肥了地方縉紳了。

徐州刺史陳登為是勛姻親兼好友,登州刺史是儀乃是勛之大伯父,他本人鎮守幽州,對平州也有很大影響力,這都不用說了。至於瀛、青、海三州的刺史,交情不到,就不去碰壁了——再說你們那兒商業是否繁榮,又關我屁事啊。

當下即循原路返回幽州,途中又多次遭遇風浪,好在離岸較近,水手又皆得力,沒受太大的損失。路過登州,老規矩再去拜見是儀——是勛本人不是很想見那老頭,但禮之所在,過其門而偏偏不入,恐怕旁人說嘴。

是儀也照樣設宴款待,詳細詢問南征之事,是勛娓娓道來,聽得是著頗為心動,轉過頭去就對老爹說,我閑在家中反正無事,咱們不如也搞一兩條海船來,我領著貿易去吧。是儀當場駁回——“不聞宏輔雲,海上風浪不測,汝為是氏嫡長,安可履此險地?!”

其實冒險不冒險的,還在其次,亂世未息,各地的盜匪仍層出不窮——光曹操南征這半年多以來,中原各地因為抗稅所造成的動亂就不止一兩起啊——即便長居陸上,也終究難保萬全。只是是儀了解他這個長子,只知道讀死書,不但沒有從政的本領,抑且無置業之能力,所以開口說想去搞海貿,不過被老爹管得煩了,找機會逃開幾日而已。故此一口回絕。

酒宴之中,是儀突然關照是勛:“遼東既平、樂浪已復,汝家早破,汝又長居中原,何不遷親歸於鄉梓耶?”你合著不能把老爹一個人遠遠地扔在樂浪,多少年不去祭拜一次吧?不如把他遷葬回營陵祖墳來。

是勛聞言,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只是一直掩耳盜鈴,能拖一時是一時。當下囁嚅著道:“吾本願也,惜無閑暇……”是儀一瞪眼,說你如今守牧幽州,出海數日即可抵達樂浪,請幾天假很難嗎?怎麽說沒有閑暇?“孝為先也,汝以經學立身,而若不孝,天下人孰之謂耶?”

是勛想想也是,漢人以孝立國,就連天子的謚號都必加一個“孝”字——什麽漢武帝、漢明帝,那都是後世的簡稱,這年月提起來可必須全稱“孝武皇帝”、“孝明皇帝”的——東漢抑且崇儒,儒家那就更加注重孝道啦。自己閃亮的“古文宗師”的招牌上,要是給抹上一絲“不孝”的汙穢,那整個兒就沒法看了。無奈之下,只得應承是儀:“待侄返幽,即擇日辦也。”

再登舟啟程,一連幾天都覺得心驚肉跳,似乎有什麽不好的預感。諸葛亮見他神色不豫,動問緣由,是勛就問他啦:“孔明信鬼神乎?”諸葛亮說:“子不語怪力亂神,遠之可也,孰言信耶?”是勛再問:“然孔明信命乎?”諸葛亮說:“天地運轉,自有其運,合之於人,斯謂命也。然天有陰晴,人有禍福,命數雖定,亦可更改,不足慮也。”是勛微微點頭,心說這年月的人多多少少的都有些迷信思想,不可能完全否定鬼神和命運的存在啊,我是壓根兒不信的——問題這心裏就是不舒服,怎麽回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