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不可迷失

為了防備是勛發兵來侵,柳毅盡起郡中軍馬,並且向三韓借兵,好不容易拼湊了七千之數,陸續開至浿水以南的增地縣。他知道是勛所部幽州兵不下二萬,若再裹脅遼東的降軍,可達四萬之數,就自己這七千人正面迎敵,還不夠對方塞牙縫的呢。好在柳子剛早有自立之意,自入樂浪,即在浿水南岸修建塢堡,嚴防死守。是勛若想在眾多塢堡之前渡江,難度還是相當大的。

當然啦,柳毅只能封堵浿水下遊,是宏輔也可以取道高句麗境內,自浿水上遊得渡。但過江之後,便是延綿不絕的狼林山脈,道險難行且人煙稀少,糧秣難以運輸,更難就地取之,相信任何一名有理智的統帥都不會行此下策吧。

就連柳毅本人也暫離郡治朝鮮,北上?邯,嚴陣以待。同時他還遣人分道往襄平和許都送去書信——赴襄平之使,自然是去求見是勛的,反復聲明自己並無叛意,請求是勛不要妄動幹戈;赴許都之使,自然是催促朝廷盡快頒下正式公文,允其久鎮樂浪。

就這麽提心吊膽地一直等到四月中旬,終於有暗藏在襄平城內的奸細拼死返回稟報——是勛已然率軍出城,南下直奔浿水而來了。

柳毅嗒然若失,心說我與是勛並無舊仇新怨啊,他為啥一定放不過自己呢?難道說前日暗示他真氏勛未死之事,本欲交好,卻適得其反,讓他記恨上自己了嗎?早知道就不多事啦……兵來將擋,水至土屯,事既如此,也便只有奮起一搏了。想那幽州軍久離故土,淹留遼東,未必還能有多少進取之銳,遼東兵新附,其心不穩,以疲將而禦疑卒,數量再多,又有何懼焉?既然你一意孤行,那好吧,咱們便在戰場相見,一較高下!

前方探馬節節還報,曹軍已過西安平,進入了番汗縣境。於是柳毅離開?邯,親赴增地去視察防線,鼓舞士氣,同時繼續派人前往是勛軍中,以申和睦之意。可惜使者一去全都石沉大海,再沒一個回來的。

然而曹軍自入番汗,便即止步不前,僅僅派遣一些小隊跑到浿水北岸探查水文狀況,兼且耀武揚威而已。柳子剛並非蠢人,連續多日不見曹兵有渡河的跡象,不禁心中起疑——此莫非為聲東擊西之計乎?

要麽不來,既然來了,當然是要渡過浿水,以攻我樂浪的啦。否則你來幹嘛?來旅遊麽?又不是普通的自由行,大軍一動,耗費巨萬,若無利益可取,誰願為此?來了卻不進攻,似乎只是疑兵,以掩護主力自它處得渡——難道是宏輔真的不顧兵家之大忌,要從浿水上遊涉渡嗎?

正自疑惑,突然有快馬來報:“大船數十,載兵無數,已入列水,自南浦登岸矣!”

柳毅聞言,大驚失色,隨即仰天大笑道:“原來如此!”是宏輔果然不愧為是宏輔啊,他從海路進攻我樂浪,本亦不足為奇,但此前書信遞來,偏要作詩雲“駐馬浿之陽”,乃使我忽略海上,而專注於陸路——真好心計也!

這其實是一種暗示和誤導,倘若沒有這句詩,柳毅可能會考慮得更周全一些,但此詩一出,讓他本能地以為是勛只考慮陸路相攻,就無形中忽視了海上的危機了。

吃驚過後,柳毅倒是也不惱恨——智不如人,乃為所惑,夫復何言?況且他把主力全都調到浿水南岸來了,朝鮮的守兵非常薄弱,是勛主力自南浦登岸,不數日即可抵達朝鮮,反正回天乏術,那除了投降,還有什麽辦法可想呢?空自抱怨,有何益處?

也不知道浿水正當面的曹軍主將,究竟是不是是宏輔。於是柳毅即遣散兵馬,身著一襲白衣,只帶著一名童子,乘坐小舟往北岸而來。才近北岸,便見一騎傲然而立,馬上之人峨冠博帶,粲然而笑,遙遙地招手道:“吾待之久矣,子剛何來之遲也?”

柳毅匆匆下舟,疾趨而前,躬身拜倒:“罪臣柳毅,拜見是使君。”

是勛跳下馬來,雙手攙扶:“子剛何必如此。你我傾蓋如故,此番兵戎相見,非私怨也,為公義也,不得不然。吾若欲害子剛,自在舟師中矣,何必於此相待?”

我要真想收拾你,直接就乘坐海船在南浦登岸,一舉把樂浪郡整個都拿下了,又何必率領陸軍等在浿水北岸,專等你來投降呢?請相信吧,我對你沒有惡意。

柳毅心說你要沒有惡意才怪呢。然而身在矮檐下,自然不敢反駁,在是勛的攙扶下緩緩起身,但腰還是躬著的,拱手道:“但求活命而已。”

是勛擺擺手:“吾欲上奏朝廷,仍使子剛為樂浪之守,如何?”

柳毅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既如此,使君又何必……”我已經向朝廷表示了恭順之意啊,既然你仍想讓我鎮守樂浪,那又何必要領著兵殺過來呢?這不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