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置之死地

是勛調來七艘大船防護海岸,不但事先進行了一系列有利於戰鬥的改裝,並且挑選勇壯充任水手,在他想來,對付普通的商船或者運兵船,說不上碾壓,也足夠以一敵五了吧?而那些船主出航的時候,也全都信心滿滿,甚至還私下商量著,咱們要不要仗著船堅兵強,趁機跑遼東沿岸去搶掠一番呢?

然而這些家夥終究只是些商人而已,既非戰士,也不是積年的海賊(雖說偶爾在海面上撞見小過自己的商船,也會臨時去搶上一票),若有黃金在前,雖千萬人吾往矣,但當對面只是些運兵船的時候,膽氣就沒有那麽足了。尤其遼東方的船只大小並不遜色於己方,數量更幾乎是己方的三倍……這仗能打得贏嗎?即便打贏了,又會蒙受多大損失?是使君事後會不會撥給足夠的賠償和撫恤?呀,咱們還是先觀望一下形勢再說吧……所以只有衛循一條船沖鋒在前——這也並非衛循比其他海商更勇猛,只是他身為“艦隊司令”,又背負著私自駛離戰區的罪愆,急於將功折罪而已。等到靠近敵方船隊,衛循轉過頭去,想要招呼同伴們跟上,這才發現——你們落後我一二十丈頂天了吧?怎麽竟敢下帆停槳,幹脆就在原地轉悠,一步都不肯往前靠?!

衛循真是欲哭無淚啊,正待下令掉頭,卻被一名家奴用力扳住了手臂。那家奴一指前方,滿臉的焦急和郁卒:“主人,此刻退不得呀!”

遼東方面的近二十條大船,原本下著錨停靠在海岸邊,驟然遇襲,不禁亂作一團。可是亂歸亂,誰都能想到必須趕緊做好戰鬥或者逃離的準備,於是紛紛起錨,並且把船帆也給扯了起來。此刻正刮著東風,彼等在上風處,而衛循處於下風,真要是就此掉頭,恐怕速度還沒能加起來,就會被敵船直接撞了屁股。但凡有三五條船撞將過來,哪還有不當場沉沒的道理呢?

衛循無奈之下,只得放棄了逃跑的念頭,反而下令猛沖。一方面,己方朝向東北的航速已起,而敵方才剛解除停泊狀態,倘若趁著他們未能提速的機會猛撞過去,尚可有一線的生機;另方面,敵方船只停泊得比較松散,若能尋隙直接穿過,同樣是逃之夭夭,也比掉頭就走的生存幾率要大上幾分。

這位衛因之先生是沒怎麽打過海戰的,但長年經營海上貿易,對於船只的操控尚有一定心得。

於是衛循的大船首先就朝向敵方一艘距離最近的船只猛撞過去。這年月海上作戰的手段非常稀少,左右不過射箭、碰撞和跳幫肉搏而已,不過東亞相比萬裏之外的地中海世界,船只普遍較寬,長寬比較低,理論上並不擅長碰撞攻擊。是勛本打算給衛循船隊安上撞角的,只因工作量太大,又不便掌握平衡,只得作罷,僅僅在船首多包了一些鐵皮而已。但饒是如此,衛循船隊的正面撞擊強度在東亞海面上亦可謂首屈一指啦。

正好當面之船準備速度較慢,雖然收了錨,升了帆,但方向還沒有調校完畢,仍以側面朝向衛循。按照衛循的想法,我直接把你撞開,並且順勢偏向正東方向,然後側著風趕緊跑吧!

他正雙手緊緊攥住桅杆,穩定身體,同時雙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敵船,防備撞擊所帶來的強大沖擊力呢,突然“嗖”的一聲,一支羽箭不偏不倚地正釘在桅杆上,距離他的左手才不過一寸多遠。衛循“哇呀”一聲,本能地松開雙手,一屁股坐在了艙板上,隨即大叫道:“我也有箭……放箭,快放箭!”旁邊的家奴還幫忙補充:“放火箭,快放火箭!”

遼東方本是運兵船,劉煦率部登岸以後,留在船上的警戒兵卒,不過各船七八名而已,余皆為手無器械的水手,所以對方這第一輪羽箭射過來,根本就沒能傷到任何一人。衛循方面則不同,各船都滿載了百余名水手,除去必須的劃槳、扳舵和操帆之人外,尚有超過半數隨時都可以投入戰鬥。因此他一聲令下,當即便有十多箭射向敵船,而且弓力亦強,準頭亦精,當即壓得敵船上的弓手擡不起頭來。

隨即便是第二輪羽箭射去——全都是火箭。按照是勛事先的布置,船上以陶罐儲存了不少的素油——沒給火藥,一方面火藥在海上容易受潮,另方面是勛本身手裏的存貨也不夠多,全都得供應陸軍——當即便有水手打開罐子,用麻布條浸透了油脂,綁在箭簇後部,點燃後朝向敵船便射將過去。

敵帆首先被點燃,火星亂舞、火屑直落,甲板上當即亂成一團。這時候兩船也已靠近,只聽一聲巨響,包括才剛爬起來的衛循本人在內,雙方各有超過半數的水手被當場掀翻,滾作一堆,其中不少還因磕碰而負傷。好在衛循人雖翻倒,心思並未停擺,再度大叫指揮:“右舵!焙烙,快投焙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