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逆天出師

是峻在朝鮮停留了整整七天,交割所攜帶來的各類貨物,換得檀弓二百具——所值還不到出貨的兩成,剩下八成,就算是建造制弓作坊的本錢了——並與柳毅商定了長期貿易的計劃,而後便返回海邊,啟航西歸。

這邊柳毅乃遣人往濊貊去大規模進口檀木,還考慮著是不是幹脆發兵攻打濊貊,以獲取更多的資源,暫且不提。且說是峻才登上海船,便見一人身著短衣,頭戴巾幘,似高句麗人打扮,正黯然離去,只留給自己一個背影,不禁喚船主來問:“此何人也?”

船主恭敬地答道:“此人自稱名叫阿飛,欲隨船往登州去。吾雲雖自登州來,然歸航直放幽州也,彼乃辭去。”是峻“哦”了一聲,也未在意。

可是海上出航,自然不可能一直風平浪順,是峻在回程途中遭遇了頂頭風,為怕被刮至遼東,幹脆改變航程,重返登州,然後再循著海岸線北歸。船主忍不住就嘮叨,說早知如此,就帶上那個夷人阿飛好了,他願意出三貫錢做船資,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是峻是建安十年十一月間出的海,本想返回幽州過新年的,就這麽一耽擱,直至翌年二月,才終於姍姍遲歸薊城。當即整束衣冠,來見是勛復命,並且呈上柳毅托他交給是勛的一方木匣。

是勛一邊聽是峻稟報成果,一邊接過木匣。只見這匣子為檀木所制,寬和厚都是半尺,長為一尺,雕鏤頗為精致。匣子倒並未上鎖,但卻以絹條封起,塗漆加印,搞得頗為鄭重其事。是勛心說這是禮物啊,還是來信哪,有必要這麽秘密其事嗎?

於是就案上取了裁紙刀來,挑開封泥和塗漆,劃開絹條,掀蓋來看。卻見裏面擺著一對白璧;取出白璧,下面是兩鎰黃金;取出黃金,最下面還有一方牘版。對於一郡之守來說,這點點禮物略顯寒愴啊,是勛乃微微一笑,便將璧、金全都賞賜給了是峻。

是峻歡喜接過,然後繼續講述樂浪之行的經過——當然啦,與那老仆深夜所談,則並未有絲毫的透露。是勛一心二用,一邊聽他說,一邊啟牘來看,只見上面也不過一些套話而已,問候起居,懷想昔日相見,略及樂浪風物,並且表達了希望和平相處和互通有無的意願。

然而轉折之間,突然一句話映入眼簾:“偶見君先翁之冢,碑新而無草,應近日乃有灑掃者也,毅亦必關照,不使蒙塵。”是勛忍不住眼皮就是一跳,面色微變。

是峻一直在關注是勛的表情——他得知道七哥對自己的成果究竟滿意不滿意啊——雖是細微意動,卻早投入眼中,於是頓住話頭,詢問道:“兄長似有不懌,得無柳毅信中語,有冒犯之意?”是這信裏有什麽話不合適,得罪你了嗎?

是勛輕輕搖頭,把牘版投回匣中,合上匣蓋,本能地以手相掩,嘴裏卻說:“近日事繁,精神倦怠而已……子高可繼續說。”一直等到是峻把經過描述完畢,是勛嘉勉幾句,是峻躬身退出門外,他才終於雙眉一擰,目光中隱露兇焰……是勛告誡仆傭,說自己要假寐片刻,誰來都不得打擾。然後從匣中取出柳毅的來信,把那句話又連讀三遍,不禁繞室仿徨,衷心忐忑。

他本以為氏伊、是勛父子皆死,家人星散,那倆的屍體被張岐隨便找個地方草草掩埋了,從此再無蹤跡可現人間。然而柳毅信中卻說,發現了氏伊的墳墓,並且“碑新而無草”,明顯最近有人灑掃、祭拜過——這又是怎麽回事?是鄉中耆老收葬的嗎?還是殘存的家中仆傭、奴婢所為?

氏伊中年喪妻,乃納三妾,照道理說,這三個妾都是簽的臨時契約,就象合同工,要是生下兒女來,自可常留氏門,若合約期內並無所出,那就各回各家。在這種情況下,沒道理再對得罪了太守的氏家有任何依戀啊,更何況那些奴仆呢?還是說其中自有忠心之徒,當日冒險收葬了氏伊,等到張岐死後,或者等到樂浪易主,覺得沒啥危險了,這才重修墳塋,再立新碑,並且年年灑掃、祭拜?

那麽氏伊既然有墳,氏勛安得獨無?!

柳毅為怕消息泄露於第三人知道,在信中並不敢直言其事,只是含含糊糊地略點了一句,這就引起了是勛的誤解。是勛壓根兒就想不到真氏勛並未喪命,並且就在最近冒險返回樂浪,重葬其父——其實氏勛也料不到遼東竟會發兵去取樂浪,倘若知道,並且預先探知主將乃是柳毅,估計殺了他頭也不敢返回——只是擔心尚有熟稔氏勛之人在,雖經十余年,亦隱有為氏氏申冤之意。

那麽,柳毅在其中,究竟知道了多少?他見到氏勛的墳墓了嗎?他聯想到了自己身上嗎?或許,那立碑修墓之人,已經落在了柳毅手中?柳子剛於信中提及此事,是在暗示什麽?他想要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