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丞相司直

侍中賈詡赴高密宣詔,征郗慮、是勛、許慈、任嘏等鄭門弟子前曾為官者出仕,至於再傳等為太學生者,也都限期勒令返都就學。可是偏偏這群人裏面就漏了幾個名字,崔琰、劉琰不禁黯然,隨即對是勛是怒目而視。

倘若朝廷在允準了眾人的辭奏以後,皆不即辟,那大家夥兒自願的也好,被迫的也罷,就必須都留下來給鄭玄守喪,二“琰”作為首倡守喪之人,也正好趁此機會把郗慮給拉下馬。倘若朝廷全都征辟呢,郗慮肯定屁顛顛地就跑回許都去了,二“琰”偏不應征,亦可藉此大漲聲望。然而朝廷偏偏征了郗慮等絕大多數人,卻不及於二“琰”——那是什麽意思?朝廷不需要我們了?

是勛心說這手夠狠!自己當日跟曹操說可留一二人給鄭玄守喪,但沒點名兒,原本的意思是找幾個不那麽重要的,甚至此前並未出仕的鄭門弟子、再傳即可,沒想到曹操直接把力主守喪的二“琰”給圈上了。也不知道是曹操本人的壞心眼兒呢,還是誰給他支的招兒。

眼神一瞟,便瞧見二“琰”仇視的目光了。是勛心說這是什麽意思?你們要恨就恨曹操,恨我幹嘛?再一轉念,當初眾門人是請自己去跟曹操關說,請準辭奏的,故而二“琰”誤認為這是自己的主意了吧?這可真是無妄之災啊,還不好開口分辯……於是只得報以苦笑,暗示二“琰”,這真不關我的事兒。至於二“琰”信是不信,是勛也不在乎了,左右兩個腐儒而已,曹操都不願搭理他們,我又何必要討取他們的信任呢?反正鄭門必將分裂,自己若相幫郗慮,或作壁上觀,遲早會跟二“琰”翻臉——再說了,誰讓你們出主意,大家夥兒一起守喪的?想趁機把郗慮拉下馬來倒無所謂,但很有可能也暫時斬斷我是宏輔的仕途啊,豈能容你!

是勛這些天再無公務纏身,遂暗中與郗慮、許慈、任嘏等商議鄭門日後的發展方向,每晚與諸葛亮同眠,也研究自家返許後應對朝局的策略,很多問題想得更加透徹了。在自己的宏圖大志面前,這二“琰”又算得了什麽?

總之,活該!

放下五六人為鄭玄守喪不提,其余的鄭門弟子、再傳則在郗慮的率領下,皆應朝廷所征,陸陸續續離開了高密。臨行前,刺史王修設宴款待郗慮、是勛等人,即在大庭廣眾之間,公開將二子王忠、王儀托付給是勛為客。是勛也趁便請郗慮、許慈等為證,喚諸葛亮過來朝自己磕了三個響頭,授以一部新印得的《春秋》,確定了他鄭門再傳的地位。

——建安石經已經主體上竣工了,五經、《孟子》和春秋三傳皆已豎碑,就光剩下《孝經》和《爾雅》二書,估計年內即可刻石。

約在開春時候,郗慮、是勛等便即返回許都就職。是勛在往赴高密之前,即遣門客去西河迎回曹淼、是雪,可惜路途遙遠,尚未歸家。不過是勛也不寂寞,正好一天呆在城外莊院中陪著管巳和兒子是復,一天在都中宅邸內陪著甘氏——長期奔波在外,難得有妻妾相伴,他都有點兒樂不思蜀,懶得再去上班了。

某次前往拜會曹操,曹操就問他,說宏輔你也歇得夠了吧,啥時候來司空府中辦公呢?是勛笑著搖搖頭:“且待主公晉位之後。”你這就要升任丞相了,到時候朝中、府中結構都會有所變更,還不知道把我擱在什麽位置上呢,著什麽急啊。

其實是勛還有一層意思沒敢說出來——易職、交替之際,事務最是繁雜,還容易惹麻煩、得罪人,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就讓別人來吧,我才不幹呢!

曹操撇嘴微笑道:“若吾得為丞相,宏輔即為丞相長史矣。”前漢丞相、後漢三公並大將軍等,開府議事,皆置有長史官,就相當於秘書長的職務,權力既重,事務又繁。權力重是勛是滿意的,事務繁就有點兒心裏打鼓,於是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向曹操請辭:“勛理庶物,不如公達(荀攸)、公表(王必)遠矣……”前一個例子是真心實意舉的,是勛真心佩服荀攸,後一個例子是隨口舉的,王必那真是除了一顆忠心以外,啥本事都沒有……相處時間長了,曹操也基本上摸清了是勛的脾氣,他但凡推辭什麽差事,那一定是要講條件了,但凡推辭什麽職務,那一定已經有了心儀的選擇——“然則宏輔欲如何助我耶?”

是勛微微而笑:“請復司直。”

理論上說,漢代的監察體系在上層是非常完善的,深入地方就有點兒困難——不過也正常,就算地方行政,也往往采取小政府形態,官少吏少,諸事皆仰地方豪族相助,更何況監察系統呢?即以前漢武帝時代論,中央有丞相司直、禦史中丞主管監察,還有司隸校尉察都畿及朝中百官,地方上則設置了十二部刺史。如今司隸校尉已成地方行政長官(比方說鐘繇這個司隸校尉,其實就應當改成司州刺史,才算實至名歸),禦史台權力下降,禦史大夫既非副相,禦史中丞的監察權也大肆萎縮,故此是勛建議恢復丞相司直制度,直接由相府掌握對官吏的監察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