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霸王之死

家書是從許都寄往離石的,因為是勛出征上郡,所以暫時投於郡守鄭渾。是勛先讀家信,乃正室曹淼親筆所寫,筆跡還很拙嫩,但看得出是經過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練習的,比初娶她的時候要工整得多。

曹淼先在信中埋怨丈夫,整天兒跟外頭跑,就沒幾日沾家,才跟隨曹公出征河北,結果曹公回來了,大軍回來了,卻不見丈夫的蹤影——連朝也不回,就又奔朔州去啦。曹淼質問,你是不是徹底忘記家中的妻兒老小了?

接著又通報了家中情況,各方面都很正常,自家產業有孫資等門客照應,收入也頗不菲,此外曹公班師以後,論功行賞,又賜下來錢三百貫、絹三百匹,其余雜物不等。

最後,曹淼說啦,女兒也已經五歲了,只要照顧得當,不怕遠行——我這就帶著女兒動身去西河找你啊,你可別再跑了啊!

是勛見此,不禁捋須微笑——反正鄭渾獻上書信以後就退出去了,此刻室內也無旁人,他擡起頭來,回想妻兒的容貌,但覺心中殺伐之意漸消,柔情泛起,心思空明澄澈,如山中清泉一般。想不到前一世年近三十,未能成家,這般缺憾倒在今世彌補了啊……不過話說前一世都市男性三、四十歲不結婚也很尋常,倒是這一世,自己還不到三十呢,竟然閨女都五歲了!

掐指一算,哦,這是虛歲,其實閨女是雪才剛過了四歲生日……曹淼信中提到,廣陵陳登有書寄來,因而隨信奉上——就是匣中那片木牘了。是勛伸手取出木牘,還沒看呢,心裏就在想:陳元龍還在用這落伍的工具啊,嗯,貌似我的造紙坊,確實在廣陵還並沒有分號或者分銷商……雙手展開木牘,才讀幾行,他就不禁拍案大呼:“孫策死矣!”

算時間孫伯符也該死了,是勛前陣子還在心中腹誹,郭奉孝、陳元龍你們怎麽還不動手,難道真打算讓江東的歷史徹底改變,不準孫仲謀上台嗎?不過他細細一瞧,歷史確實有了些微的偏差,孫策竟然不是被許貢門客所刺殺的!

是勛此前多次與陳登通信,說孫策剽悍難制,為朝廷之大患,希望陳登要隨時關注江東局勢,嚴密守把廣陵。陳登回信說:“策在江東誅戮英豪,志士側目,多行不義,必將自斃也。雖然,登亦不敢輕忽,朝廷付登方面之任,當竭盡心智,為朝廷控扼江水。異日若能提一旅以定江東,方不負平生之志也。”

是勛當時就猶豫啊,孫策在江東“誅戮英豪”,也就是打擊世家大族,雖然手段酷烈一點兒,但跟自己的目標相同啊,要不要暗示郭嘉、陳登他們且別下手,讓他再殺得狠一點兒呢……就原本的歷史來看,孫策殺得還非常不夠,此後江東名相陸遜、顧雍等等,不都還是世家子弟嗎?只可惜對這事兒,自己根本插不上手,哪怕陳登願意考慮自己的建議,郭嘉也不會搭理啊。上回試探了郭嘉幾句,反而惹來猜忌……算了,還是別沒事找事兒吧,免得“不作不死”。

因為是勛如此關心江東局勢,所以陳登特意寫信來通報孫策的死訊。孫策是本年十月遇刺身亡的,是勛是記不大清楚了,其實比原本歷史上的記載晚了小半年。不過他並未因為出獵而被許貢門客所傷,而是打算率軍渡江、襲擊許都,結果聽說曹操已在修仁戰勝,被迫放棄原訂計劃,折返吳縣,結果在進城的時候,遭到於吉的信徒襲擊,面被數瘡,終於不治而亡。

於吉跟孫策的過節,這不用陳登解釋,是勛也早就知道了。據說於吉到吳郡傳道,用符水給人治病,信眾雲集。某次孫策在城門樓上集會諸將賓客,正巧於吉從門下而過,於是三分之二的將領、門客全都匆匆下樓,迎之而拜。孫策這下可火大了,當即下令將於吉逮捕起來,就連自家老娘求情也不肯聽,最終將於吉斬首示眾。

這個於吉,據說便是後來道教的始祖。順帝年間,曾有個瑯邪人名叫宮崇的,叩闕獻書,自稱就是他老師於吉從曲陽泉水上莫名其妙得到的《太平清領書》。這書也就是後來的《太平經》,張角靠這套經創立太平道,掀起潑天大禍,據說張衡父子也受此書影響,創立了五鬥米道——那是最早的兩個道教宗派。

不過從順帝到漢末,也已經五六十年啦,說這倆於吉是同一個人,那就是說壽已百歲,實在很難令人置信。所以又有人說啦,書有誤記,前面那老祖宗其實叫幹吉,後來這個才叫於吉,不是一碼事兒。

但不管是不是一碼事兒吧,是勛對這位“於老神仙”都沒啥好感——他前一世就不信教,對任何宗教都敬而遠之,更別說不光傳道,還施符水給人治病了,這就一巫醫啊,巫醫創立的能算正常宗教嗎?那肯定是邪教啊!